第十五章 喜唤娇娇

原先几十年前的戏台子反复翻新，物是人非，没了那八角玲珑走马灯；没了梨园四海常香玉，平平仄仄平平仄；没了铺地青砖幔帘垂落。...

多年后，自雁老板魂追黄泉，一抔黄土，秦九郎自再不曾听那昆曲半分。台上戏子琅腔曼姿，于眼中，皆不如江老板三分身段。昭君飞燕、虞姬白蛇，霓光打照于戏台正央，指尖扣着青瓷茶盏，缦缭的雾气腾腾遮掩眼前，神魂恍返徽州的戏园――

清早起来菱花镜子照，梳个油头桂花香。

霍七姑娘拈过妆奁前那支修出尖根儿的眉笔对着黄花梨裹嵌得铜镜勾勒出深黛眉目，敷一层雪花膏，阖眸半佻，透出几分红妆娇媚，浑然高傲。朱红妆纸被唇瓣轻抿，染尽山河瑰丽。

秦九郎倚在门扉看七姑娘这一番梳洗，若不是他心中已有记挂之人，这样地绝色佳人，他必然也是会心动的。冷不丁砸吧了两声，转着折扇笑道。

“幸得三爷不在此，否则该把我撵出去了。”

霍七姑娘挑了挑眉，瞥眼嗔斥了一身。

“九哥什么样地佳人没见过，西洋的，摩登的，我霍七还能入你的眼？”

“哎，这要说阅人无数，该数傅六叔，如今，你还该唤他一身姨父。”

霍七姑娘带着怒意，顺手砸了罐雪花膏到他怀中。

“九哥还是穿长袍好看，西服固然精神，却少了些韵味。”

“若要说韵味，该是那打四九城来的雁老板。”

“雁老板？”

这下便是听秦九郎介绍道，这雁老板则是打天津寄人篱下来的，有着祖师爷赏的饭碗儿，天生的好嗓子，却只得跟着师伯在那大栅栏的小梨园混活。好在，有回登台献曲儿，以那拿手的京剧锁麟囊和贵妃醉酒响彻京城。其常年一身杏色长袍，半新不旧的，仿似不染人间烟火，仙自骨出。

且说这俩人如何相识。

便是在梨园京戏中得以会面，此后，秦九郎不论去哪个堂会，都能瞧见这位唱曲儿的。一来二去，相识恨晚，话语投机，更若知音。

“慢着，九哥不是在西洋待着，如何去了四九城？”

秦九郎这方摇头，提了扇柄晃晃。

“流放之年，不提也罢。”

这往后便是二人如何相知相熟的，这秦九郎又是如何去了西洋便是与雁老板书信三载，如今回了徽州城，那雁老板亦是跟了来，可见非寻常情分。霍七姑娘不欲细探，便被秦九郎半推半就地引去了戏园。这事儿不知如何又传到了顾三爷耳根子了，直让顾三爷一顿吃味。

“小九九回来了，霍当家倒是偏心的厉害，连连到戏园寻乐，也不叫上我顾三，合着，我顾三倒是外人了。”

秦九郎见势不妙，瞬即脚底抹油便溜出了雅间，寻他的雁老板去了。

霍七姑娘赔着笑，忍着趣意作哄。

“你既来了，真好陪我打牌九。”

要说，这顾三爷可是霍七姑娘的财神爷。但凡他在场，这胡牌的，必然是他七姑娘。

走私盐的赵老板家的太太一顿愁，直嚷着再不同七姑娘做牌友了。

顾三爷眯着眼乐，虽说不差那玩牌的票子，可就爱看霍七姑娘那捏着剔透的象牙麻将牌，指腹描摹着花纹，不用看也能知道手底下的牌正是所缺的势态。

“胡了，小四喜。结账吧，今儿就陪你们到这儿了，酒钱就结在霍七账上，今个儿特地来瞧雁老板的戏，他如今出场了，我便是要去捧场的。”

完好的借口让霍七和顾三爷全权脱身于这深似无底洞的拍局，回了二楼雅间，可瞧着底下秦九郎在哪沉醉期间。而顾三爷，不是个安分的，去了戏楼也不专心听戏，可今日戏台子上的雁老板正唱着一出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天长久，人前怎解芙蓉扣。

便是遂了顾三爷的心，近了七姑娘那细软的耳根儿呵气，温柔音色包含难以道尽的纯粹情谊。

“七儿仔细听，这上头，全是顾三的心底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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