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的枪声响彻了东北,可他们那儿人们还是那个模样过日子。
“咱们今天讲一回《穆桂英挂帅》说哪朝哪代有一萧天佐……”见那先生带着洋人眼镜,好白的脸,着一身深蓝大褂,手里握着把词扇,坐在那台中央,台下男女老少一大片。
不久便走了一大片“看见林先生的褂儿没有啊,绣的那一对百灵鸟,知道为啥不?那赵张女子又来了。”一老头边走边埋怨道。
“那杨宗保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受得了如此羞辱,遂抢了小将的刀马,嘿!听不得众婶娘的劝,只身一人往那穆家寨去了。”说罢,老头儿口里的林先生,停了停嘴下台往后台倒茶去了,今天的书要讲上好久才能完罢。
台下留的基本是些年轻小子和姑娘。瞧见一扎小辫儿的女子扒着他的同伴说着玩笑话,“她一来咱就得听穆桂英花木兰,合着什么好物儿都让那位占了。
顺着这妮子的目光正是赵真福了。人常道肤肌如雪,柳叶如眉,还有那小腰,这位长得真真是个巧!
真福压根儿不在意这些个,她爱听说书的怎么还不能让她来,她娘老一辈子是怡红院的吧,人们老絮叨她和娘可是她连见过一次娘一次都没见过,她只有一个摸牌的爹,一天到晚输着输那,连闺女也输了好几回了。
因为爹把自己输给别人,她只能一天天乱跑,今天偷偷往里李四家猪圈跑,明天说不准在张四牛棚睡,没有人搞得清她的行踪,也没有人想。
她没有想过未来。因为未来她更掌握不了。好在她每次出现在人们面前都是干干净净的,可人们心里她身上每一处都是脏的,但是她知道清者自清。
林先生摇着扇儿上了台,眼往这边扫了扫,不少女子红了脸。真福却寻思着他与傅文景的种种,林先生晃晃扇子。福姐这才清醒又听起书了。
傅文景他是一个可爱的人,四邻八舍的姑娘小子都喜欢他,钦佩他。
他正直会把家里的粮食分给街头上的乞丐,会用自己的钱给乞丐买衣服穿。所有的所有,让真福觉得傅文景不像是小镇里的人,小镇里的人和她自己都是烟火里的尘埃,他应该去更好的地方做更好的事。
真福想做那个与他肩并肩的人,很想很想。所以她经常出现在乞丐堆里看他。
很快,他终于注意到了她。“姑娘家不要总往外跑,说着递给了她一块膜。”
她没有听他的话。依旧像个傻子一样盯着他。
“你不应该在这儿,你是哪家的。”他晃了晃手。
“赵赌王家的。”
“哦,回吗?”
“不回。”
雨下的挺大。她和小乞丐们蹲在棚子里。傅文景站着,又觉得不太得劲儿,往前走了走几步。
“回罢,送你。”
真福摇了摇头。
他皱了皱眉,“你什么打算,福姑娘。”
她都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他便知道了可见赌王的闺女名声响当。
真福转头和一个丫头说了些什么,然后站起身来。“谢谢,我先不回了。”
“还是我送你回家吧,晚上不安全”
真福眼睛亮了亮,却又淡下去了。“别,名声有碍。”
好一个名声有碍,他们同乞丐过了一晚,后来几天里,她一直跟着他,他一直留意她。
“你想怎么,福姑娘。”
问了这一回,真福臊了,终于不跟着他了。
许是青春的年纪,其实傅文景有些想见她。
但是他没有再见过她,战火终于到了他们这儿,傅文景进了队伍。
临走的时候他托那个乞丐堆里的丫头,捎了些话。福姑娘,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上你了。等我行吗,我想给你成亲。如果你另有良配,只当什么也不知道吧。
真福当然乐意等他。即使他们镇上的人都去远方避难了,但她害怕傅文景会找不到她。
男人们都离了家,女人孩子行动多有耽误。福姑娘站了出来,主动帮她们逃难,其实她也不想做烟火里的尘埃,她想跟傅文景一样做好事做大事。
她没有收到傅文景任何一封信,他一直扑身在战火当中,这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样儿!
她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她被抓进了慰安所,少女的青春,就这么被毁了。
她觉得她这份尘埃不该落地。费了千辛万苦她逃了出来,却永远抬不起头来了,她在逃亡中渴望死亡。
可他遇见了林先生,那个说书先生。
“我听说你的事了,你还好吗。”
“还好,你呢?”
“我认识几个字,在队伍里传信呢。”
“那也还好。”
“对不起,我想说,我晚了。”
“你能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连你叫什么我都不知道。”
“我叫林陆生,我知道傅文景在哪儿。”可林先生不知道他这一句话不仅说出了他这些年的不甘心,也引出了这个女人面前的所有苦痛。
“那你说我能见见他吗?”
“该来的总会来的。”他说。
1998年再见他的那一年,他正在某个村儿的某家门口儿对一个比我年纪小很多的女孩子说等我。林先生气不过从角落里出来,骂了他几句,他可是个书生啊!可他说‘我知道她还活着,我让她等我。可没让他进慰安所,我无法接受林先生。如果我是她,我会在那儿死掉,那么我傅文景会为她终身不娶’。”
“奶奶你怎么老是先生长先生短的,那林先生叫什么我都给忘了。”凳子上的小小子冲沙发上的老人挤眉弄眼。
林陆生推了推花镜,打开电视,“是你爷爷我啊,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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