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是谁痴心如梦（二）

转眼间已到冬至，大雪纷飞，满城素白。自从那日湖心亭赏雪后，谢十一便没再见到过秦昭。

午间的时候窗外的雪渐渐地停了，谢十一坐在屋中，栖凤阁离府外只隔了一个院子，她能听见今日府外热闹得很，于是问青枝，“今日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怎么这样热闹?”

青枝正往青瓷瓶中插着一株新开的红梅，听见她问话，笑盈盈地回答，“谢娘子这些日在府里或许还不知道罢，世子殿下今日娶亲，满城都热闹得很呢。”南安王世子?那不是秦昭的兄长吗？谢十一一愣，这种凑热闹的事，按理说必定是少不了他的，“咱们侯爷也去吗？”谢十一转头问青枝。

青枝听了这话，插花的手忽然一顿，神色有些不自然，但随即又像往常一样笑容明媚地回道，“咱们侯爷自然是要去的。”她轻快地继续道，“奴婢还听说，世子殿下要娶的那位小姐，容貌同谢娘子您还有几分相像呢。”

“同我？”谢十一怔住。青枝自觉失言，忙说，“这世上相似的人多着呢，想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奴婢只是说个玩笑话，谢娘子不必放在心上。”

谢十一自然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她起身道“外面雪停了，我想出去走走，你不必跟着了。”即使凑不得热闹，出去看看雪也是好的。

她转过寻梅园，绕过沁芳亭，谢十一正欲到湖那边走走，忽然看见惊鸿桥上立着一个人，墨色袍子，映着满园银装素裹，好像一幅水墨画，正是多日不见的秦昭。

谢十一讶异，他怎么在这里，还真是好兴致，竟然没去凑热闹?唔，或许是怕刺杀？倒也说得通。她正欲从他身后绕过去，不打扰他凭栏远眺，秦昭却转头，原来早就发现了她。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问的有些心不在焉。

“我随便走走，总在屋里有些闷。”他今天似乎有些奇怪，谢十一也不知是怎么了，或许是没凑上热闹的缘故？她回了话，他也不答，只是自顾自地沉思着。谢十一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正要离开，步子迈了一半，听见他在背后说，“我竟忘了，你是江湖人，终究是不属于这里的。”

谢十一的心忽的一沉，转过身静静看着他，“侯爷想说什么？”

“你不是想回空翠山吗?现在我不拦着你了，”秦昭看着她的面容，和那个人是那么相像，他尽量将这些话说得云淡风轻，平淡得就好像只是同她说今天的雪真大一样，“你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吧。”

谢十一的心忽然坠落到底，她只觉得自己穿得有些少了，想不到落雪之后竟是这么冷，好像木清山的河水一样冷。不，比那时还要冷，那时她的心还是热的，现在却好像缺了一个口，北风卷着雪吹进去，从里到外的冷。

“侯爷这是放我走了？”

秦昭没有再看她，只是望着满园的素白，又好像目光根本没有焦点。“我原以为你会很欢喜。”

谢十一苦笑，是啊，她不该欢喜吗？当初千方百计要逃的是她，如今他终于肯放她走，她应该是欢喜的。纵然她许诺过，那又怎样呢。况且她说过，她不走，除非他让她走，现在他让她走了，是他要她走的。

她忽然笑了，笑容明媚而真诚，周围的雪，园中的梅，一下子全都因这笑靥失了颜色。她开口，那声音轻快得好像天空中一掠而过的飞鸟，“侯爷肯放我走，我自然是欢喜的。既是如此，十一便告辞了。”

秦昭转头看见她的笑容，刹那间眉目间的从容不见，桃花眼中情绪翻涌，“你…”

谢十一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安静地好像要融在雪里。她看着他的目光渐渐又变得淡漠，看着他将那些未出口的话化作一声叹息，只剩一团白雾散在风里。最后他说，“既是欢喜，明日便回去吧，我会派人送你。”

她用和他一样云淡风轻的声音谢过他，从容地转身离开。恍惚间听见秦昭在后面叫她，她没回头，他也没有追上来。不知何时又落了雪，谢十一伸出手，雪花落在掌心，很快就消失不见，一如她在这里的那些日子，关于那个人，那些温柔或是悸动，消失得毫无痕迹。

她想，他也没有做错什么，毕竟许诺的人是自己，自始至终他也没承诺过什么。她是救过他的命，但他也替她挡过一刀，他们互不相欠。他是王侯，她是江湖草莽，本该陌路，什么痴心痴意，不过痴人说梦罢了。

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吧。他让她走，她也没理由留下来。

谢十一浅浅一笑，便丢下那些荒唐念想，走入茫茫大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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