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过往的罪孽（下章 四）

……

而随着小弈星一天天长大，明世隐从未想过自己曾以为消失的人类情感，在不经意间重新萌生起来……

“老师！老师！师父！”那时候大概只有五六岁的小弈星拿着手里的毛笔，有模有样地在宣纸上写起大字。

“我会写字了你看！”小弈星得意洋洋地向着明世隐展示道。

而明世隐挂起一丝柔和的笑容，摸了摸小弈星的头，鼓励道：“小星星，写字真好看啊！但不能骄傲，要继续多加练习哦！”

“好哒！弈星一定努力！”得到老师的夸奖后，小弈星的眼里宛若有流星一闪而过。

不仅如此，弈星的聪明更是出乎了明世隐的意料：“师父，你上次说的棋阵是不是这样摆啊？”

明世隐呆了呆，显然没想到弈星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对棋之道如此有研究。

“嗯是的，徒儿真聪明……”明世隐骄傲地点了点头，似乎是真发自内心地夸赞着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好徒弟。

但随后他又轻抚起自己的太阳穴，复杂而内疚的思绪涌动在心头：“为什么呢，他明明是英国公的儿子，我应该恨他才对。”

“不行！我要保持清醒！他只是一枚棋子！一枚棋子！”他不断地对自己重复这句话，但越是这样，他的内疚感就越是严重。

忽然有一天晚上，小弈星仰头望着那璀璨夺目的星空，好奇地问道：“师父，我父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为什么从小都是师父你陪伴我？”

明世隐在短暂陷入一片呆滞后，便回答道：

“你的父亲啊，他是一名很厉害的棋手哦！而且还很聪明！”他熟练地编出一个完美的谎言。

“真的吗？”小弈星两眼发光地问道。

明世隐又伸手轻抚着小弈星的头，柔声道：“是啊，在他临终前，他将你托付于我。”

“老师，如果我父亲下棋很厉害！那徒儿终有一天一定会超越他！这样父亲在九泉之下，还有师父你，都能为我感到骄傲！”小小年纪的弈星，却表现出异于同龄人的成熟和决心。

“好孩子！”明世隐满怀欣慰地笑道。

岁月流逝，弈星对棋道的痴迷远远超于明世隐的预期，他从未想过就因为自己这一句谎话，而影响了这名少年的一生……

而也正因为他这一句谎话，让少年决定了此生的最大目标。

明世隐见状，心底处的疼痛再次发作。他观察着弈星，眼前的少年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上的每一颗棋子。

“师父，你来了？”过于投入的弈星，甚至都没有察觉到明世隐已经站在他身旁许久。

明世隐轻笑一声，依然像从前那样，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你有没有想过每颗棋子都将会是你手中最强力的武器。”

“武器？”弈星好奇问道。

明世隐点了点头，随着法器内的血色牡丹亮起一丝丝的红光，一条赤红色的链子与弈星的手连接到一起。

“这是……”在明世隐法器的注入下，弈星顿时感到了一股奇异的力量，正涌入自己的血脉之中。

“孩子，这是我赋予你的魔道力量，亦被称为“奇迹之力”，从今天开始你手下的所有棋子便是你最强大的魔道武器。”明世隐温柔地说道。

“这就是……我的力量吗？”弈星闭上眼，去感受体内那全新的力量。自己仿佛与所有的黑白棋子都是一体的，自己能通过想象，将它们创造出来。从此，无论身在何处，身在何时，弈星都可以将脑海里想象的棋局对弈创造出来……

下一霎那，弈星轻轻一抬手，做出下棋的手势，一个偌大的围棋棋盘凭空呈现在他的眼前。紧接着，无数颗黑白子在他的指挥下，落在了棋盘的四面八方……

“真是……太神奇了。”弈星惊讶道，这真的是自己创造出来的吗？

就连明世隐望见这一幕后，顿时也是一脸震惊，不过更多的是欣赏。

但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弈星忽然在自己面前跪了下来，行了个大礼道：

“师父！弈星自记事起，就一直被师父照顾着！”

“我弈星于今日起誓，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誓死追随师父您！”弈星毅然决然道。

明世隐看着真诚满满的少年，自己的身躯轻微颤栗着，鼻子也变得愈发通红。

“好徒儿！”明世隐小心翼翼地搀扶起弈星。

“我的好徒儿……”但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的明世隐，激动地将弈星拥入怀中，一丝泪水滴落在了弈星的肩上……

回到现在，残酷的事实被一重重揭开……

曾经的美好，不过是被一时的谎言美化了，如今是该与这些虚假作出告别了……

“时至今日，我才终于真正地感到痛快啊！看着自己仇人的后代，把自己当成恩人和老师哈哈哈哈！还一直被我欺骗，真是痛快啊哈哈哈！”明世隐转过身，对着弈星看似痛快淋漓地大笑道。

在明世隐笑声的淹没下，弈星流着泪嘶吼着：

“杀了我……”

“你说什么？！”明世隐的笑声戛然而止。

“杀了我！！！”

“既然当初我的命是你救的，这么多年来如果你一直留着我，真的只是为了你的计划，为了你的一时痛快，为了有朝一日能彻底摧毁我的精神和信仰。”

“那么恭喜你，你如今终于做到！那么现在的我对于你来说已经毫无用处！

若我本该命绝于那天的话，那今日我就把这条命还给你！！！杀了我！”弈星咬牙切齿地喊道，双眸中的愤怒与悲伤，以及绝望全部融化到泪珠之中。

“呵？杀你？”明世隐的语气充斥着嘲弄。

“就如同我先前不会这么痛快地杀了凯因·寒星一样，如果我现在就杀了你，那就真的太没意思了。”

“因为活着的人所受的折磨和痛苦，永远比死人多。”明世隐缓步走向弈星，俯视着那双倔强的瞳孔。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将弈星的泪水拭去。

悲痛不已的弈星用力推开了明世隐，一个甩手就将棋盘打翻：“啊啊啊啊啊！”

明世隐看着弈星远远离去的身影，再看看棋盘上那洒落一地的黑白子。

这场棋局还未走向终点，

但人却已经散了……

“走吧，徒儿。将对我的憎恨，化作你前进和活下去的动力吧，这场人魔神之间的战争，你不能被卷进去。”明世隐在心底处喃喃自语道。

明世隐再次捂着双眼，感觉到了自己的泪水：

“真是讽刺啊，英国公。我杀了你，我却真的居然把你儿子，当成我儿子一样啊！你和你父亲在地狱下看着，怕是也会对我加以嘲讽吧。”

弈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跑出了尧天教坊外，泪水仍无法止住：

“为什么……师父……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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