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验亲（上）

从穆明那往回走的时候，天已到了最黑的时候，眼瞧着就要到黎明了。这两日发生了太多，一切都像是定好了一般一窝蜂地堆在一起，如同前朝的火正逐渐往后宫中烧来，谁也逃不过的样子。这样的局势，谁做了什么，哪儿发生了什么，都是无法顾及的慌乱。

眼皮不住地跳，想来是风暴将至了。

“娘娘怎的才回来，急死奴婢了。”才一进门追枝便急忙慌地闯进来，“娘娘快些收拾好，宜德妃那边传消息来了。”听到宜德妃，便知大事即将发生。“发生什么了，要这样急。”我将身上宫女衣服换下递给追枝，重新换上自己的衣服。

“宜德妃娘娘说，太后那边知道了，让您快些安排着把容予送出宫或是赶紧藏起来，总归不能让太后找到，否则就坏了大事。”追枝一口气都不带喘地转述完，又疑惑地问，“这容予大人与太后又是有什么过节吗，如何要把大人藏起来不让太后找到呢。”

我却一改之前放松的神情，也无心整理衣裙了。本以为太后会等江秋堇诞下皇子后再行动，没想到竟这么快就来了。刻不容缓，我拉上追枝便往容老太医的偏殿赶去。

“容老，容老！”声音比脚步更快传进房中，容老也从梦中被我吵醒。“臭丫头，大晚上的有什么事这么急。”他起身来为我开门，却见我连头发都未盘，便知事情严重，赶紧把我迎进房间。

“快，趁着天未亮，容老你赶紧把容予带出宫去。”我知容老在宫外有一隐蔽宅子，当时容予就是在那逃过一死，“太后发现了，正要派人来抓了！”

容老太医知道事情重大，也顾不上回话便忙着去安排了。

可对方却似乎并没有打算给我们留有活路。

“湘淑妃驾到——”

这天刚擦亮的，江秋堇就来了，想来必是没有什么好事的。我略整了整仪容，从偏殿后面赶到正厅后方，平了平气再从内室出来。

“湘淑妃一大早便来臣妾宫中，可是有何事要紧。”我的话语也不客气，如今对她也不必客气。却见正厅她带了众多人来，除了带了一堆侍卫宫人，连皇上也在。“因着皇后身子不便，今日本宫是替皇后来的。”王年芊也在一旁开了口，意为她今日是不便为我开口的。

“好大的阵仗。”瞧着对方盛装有备而来，而我却是简单宫装连发髻都未梳，看来真不是个好兆头。

“昭妃，你可认罪。”江秋堇开口便直指我有罪，我看了一眼皇上，表情也不是太好的样子。一时间不知道她要耍什么花招。“臣妾何罪之有，请娘娘明示，今儿带了这么多人来，又请了贵妃与皇上见证。”我却仍是硬气，“可是臣妾有什么罪大恶极之事。”

“呵，凭你还嘴硬。”她却满脸嘲讽意味，“秽乱宫闱，玷污皇室血统，可是罪大恶极！”她拍案而起，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来人！把她给我按下！”

“谁敢。”我却一声轻喝，众人皆不敢上前，如今我怀有身孕，前有平遥期之事，谁也不敢妄动，“湘淑妃一张嘴便定了我的罪，可是青天白日睁眼说瞎话了！既说我秽乱宫闱，你可有何凭证！”她却一脸得意，走到我正前，转身向皇上福了福身，“皇上亲眼可见，沈容儿她的肚子可是比寻常大了些许，可她如今还有四个月才生产，何能到如此地步。”

我腹中孩儿确实比外人知道的要大上三月，可这事是皇上也心知肚明的事，如何能做数。“孕妇个体有异，此事我已问过容老太医。爱妃若是因此就构陷她人，颇是有些冲动了。”皇上也开了口，此事便是无可辩驳的。

“容老太医自然是如此说的。”江秋堇却不慌张，“因为臣妾今日要告的，就是沈容儿与容老太医的养子容予有染！”

“自太医院一见，沈容儿便倾心于容予。”她招招手，只见容予与容老太医也被带上厅中，容老桀骜，便往边上一坐，容予则跪拜了皇上后立在一旁，“之后有孕，便直接召了容予进自己宫中，容老太医不过是掩护罢了。”

“这男女都正当年，又居于一宫中，来往密切。”她说得绘声绘色，仿佛就在场一般，“所以后来沈容儿骤然失宠，心态不平，才出了这念头。自然，那少的可怜的恩宠又如何能受孕呢！她肚子里的，可不正是个孽种！”她转身直指我，“如此秽乱之人，还不快认罪！”

“空口无凭。”没有的事，我自然不怕，“湘淑妃说到现在也没有个确切证据，故事倒是说得有声有色，但是这样就想判臣妾的罪，未免太过偏颇，”她却转身往皇上那儿跪去，“皇上明鉴，臣妾这都是为了后宫清明啊！这孤男寡女如此久居，谁敢说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如今未央宫正是他们最大的证据啊！臣妾派人去时容予正在收拾包裹，眼瞧着就是眼见事情败露要连夜逃走啊！”

我这才发觉，她或许一开始就不是冲着我来的，而是太后的意思，让她来把容予控制住。这事究竟有没有根本不重要，只要把容予调出未央宫，便能轻易被太后拿捏。如此若我一力坚持清白，她便顺理成章让容予搬出去...这样倒是不好办了，只是现在事态紧急，我也没法找机会来告诉皇上这其中的诸多关窍。

“但湘淑妃至今没有拿出证据，如何服众。”我也跪了下来，余光看得到皇上的欲言又止，便可知他心中仍是疼惜我的，既如此，这便是我最大的王牌。“当日容老太医与容予都是皇上亲自指了来臣妾宫中的，后来也是皇上皇后安排他们在臣妾宫中服侍的，这样还要说臣妾与大人有染，实在是无辜！更何况如此说来，可是皇上识人不明，一力促成了如今的事态？”

我不卑不亢，硬拉上皇上的名头，她若是坚持如此，便是忤逆皇意。“皇上英明，对你多有关怀，可谁知你们...!”她也不甘示弱，太后的意思应是要把容予调出未央宫，可她江秋堇却是恨急了我，要趁此机会把我一举拉下水的，“你入宫就独居未央宫，这未央宫上下都是你的一张嘴，即便旁人进宫也都是你的心腹，如此让人如何抓得住你们的把柄！”

“但臣妾绝不是信口雌黄啊皇上。”她又转向皇上，“这铜墙铁壁的未央宫，恰恰证明了其中的污秽不可外传啊皇上！”“如今你这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王年芊却适时开了口，“湘淑妃你没有证据，既是说得再多也无法服众，昭妃也无法平白给你变出什么证据来，如此可是僵持不下，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是啊湘淑妃，你这便是朕想要信你，也是无从下手的。”皇上也顺着王年芊的话说。说到底，他并不相信江秋堇所说。“如此，羊水验亲便可。”江秋堇却恶狠狠地瞪着我，“臣妾今日便是带了太医来的。若是昭妃执意要容老太医动手，便由臣妾在一旁监督便可。”

好狠毒的人，当日她屡次冒犯了皇上受了验亲之辱，如今就要报复到我身上来。“如此便要验亲，岂不是后宫众人都可随意诬陷旁人，那后宫中有孕之人岂不人人自危。”王年芊自然是不同意的，这太医验亲，即便清白也是无用的，污点已经留下，来日就是受众人耻笑的，无论孩子还是母亲都是如此。“正如贵妃所言，此事不妥。”皇上也摆摆手，“若是没有确切凭证，湘淑妃今日便罢了，朕也不会怪罪你。”

眼见事情无法顺着她的心意进展，她便从袖中拿出一卷懿旨。“臣妾来前与太后娘娘有过商议，此番也是太后授意臣妾查明事实。之前臣妾念着旧情，想着给昭妃妹妹留点面子，如此看来便是不必再留了。”

想来是她不想暴露她与太后勾结一事，如今事态如此才拿出懿旨，便是皇上脸色也是变了又变。“湘淑妃，你让朕很失望。”他眼中压抑着愤怒，却也不可多说什么，如今与太后在前朝战得焦灼，他是不可在后宫再太后对上的。

他转而看向我，眼中有极其复杂的情绪，斟酌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母后既如此说，便验吧。昭妃身正不怕影子斜，若你清白朕会补偿于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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