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拾伍

霍稚把车停在停车场时正好五点整。他没想过赵兆会正好五点准备好，手机却被她打来，“在哪里？”

原来“她”是准时的。

霍稚简明回答，“地下。”

“我下去找你吧。”

他听着她淡淡的声音，似乎和往常别无二致，但又有着些许不同。如果不是自己这样敏感多疑的人，应该很难发现赵兆的变化吧。

––也许已经不是赵兆了。

刚刚医学判定死亡的人突然又有了呼吸心跳，甚至数值完全像常人一样，这本身就是足够反常的事。况且她与那个偏执自我的赵兆有许多不同，赵兆很爱吃蔬菜，“她”却好像在扮演什么一样，直接就入了他的圈套，默认自己不爱吃。

不过变了个人又怎样，霍稚很平静地接受了这怪力乱神的事实。他安排好了私立医院参与人员的封口工作，只当赵兆是大病一场死里逃生。

赵栋梁是他敬重的长辈，虽然是继父，但相识的两年来对他恩遇有加，也愿意迎娶病重的母亲，又眼见她离世，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在情感上屡遭坎坷。霍稚是足够冷血的人了，但也觉得没必要让他知道真正的女儿已经不在的事实。

“她”不是赵兆，却没有想打破这一切的意思。霍稚自然乐见其成，他不能忍受不稳定的秩序，既然她很听话，他也不介意做观望着和陪演。

不出差错就好。

但面对赵栋梁，霍稚不觉得这个新赵兆能不露马脚，他大概会尽自己所能给她一点隐晦的提示，毕竟她能扮演好赵兆，对所有人而言都是百利无一害的事。

李九的事他也大概了解，调查完背景才放他去的。只要她不出岔子，别说一个李九，给她养九个鸭也不是难事。

电梯那边有动静，霍稚放眼望去，只见赵兆穿了一条十分保守的玫瑰金色长裙，头发盘起，露出修长的脖颈。

太明显的不同了。如果是那个赵兆，那个他不喜的叛逆少女，无论出席什么样的场合，正式还是非正式，她大概都会穿自己那一套暴露俗艳的衣服来表示对这个世界的对抗。

霍稚非但感觉不到性感诱惑，还十分厌弃那样有点自暴自弃意味的感觉。

他不懂为什么有人不知珍惜生来就比他人更好的物质条件、资源环境，反而囿于无用又无聊的情感。那个原来害怕孤单、渴望亲情的赵兆在霍稚看来是有点可笑的，尤其是用那种完全没效果的对抗方式。

只有强者才有机会去选择，软弱的终将迎来败局。

而如今的“赵兆”，聪明，冷静，能审时度势又遵守游戏规则，霍稚甚至冷酷地觉得她才是更适合生存下来的那个。

顺便说，她这套保守的晚礼服反而更激起了一点他并不敏感的欲望，连带着对那个什么李九都稍微不顺眼起来。

李九应该是不配她的。

赵兆直觉上觉得今天的霍稚好像有些奇怪，但那感觉转瞬即逝，她只当自己是看错了。霍稚还是那个样子，一板一眼––一丝不苟。

她甚至怀疑这家伙每一根头发丝都是认真梳理过的。

“上车吧。”霍稚绅士地给赵兆开门，二人上车后便直接出发前往晚宴所在的酒店。

赵兆本以为是一路无话的车程，谁知霍稚却先开口找话说，“别当众让父亲下不了台。”

这句话呈现出的信息就是说原身和父亲赵栋梁相处并不融洽，像大姨那封信里说的那样了。也是，原身也是怪可怜的女孩，母亲早亡，父亲也没有做的很好，估计陪伴不多，再多的钱也弥补不来。

赵兆迅速领会意思，按原身性格给予反应，甚至带了点心疼原身的私心，“......我让他难看又怎样？不是他该的吗。”

“......”

霍稚被噎了下，“......穿得还好。”

......这是在说她口是心非吗？嘴上说要闹，其实还是注意了礼节。

后面就真的一路无话了。到了酒店，车被门童接过去停，赵兆犹豫了下，还是挽上了霍稚的胳膊。

这种场合的话，没有男伴，和哥哥一起也很正常。

女孩手搭上他以后，霍稚的呼吸次数比平时提高了百分之十七，他不知道数据升高的参数由何。

––客观来看，赵兆的确够漂亮。

......

晚宴是个非常商业、非常正式、非常官方也非常无聊的晚宴。赵兆一开始还有点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表面淡然实则兴冲冲地用小眼神瞧来瞧去，后来看多了亮闪闪的水晶大灯彬彬有礼的制服服务生雪白桌布黑得反光的皮鞋，也就有点视觉疲劳了。

书房的资料里有原身父亲的照片，赵兆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赵栋梁。

除了和霍稚长得不像––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就是从面相年龄来看，说他是年长霍稚几岁的兄长也可信的。赵栋梁实际年龄应该将近五十，，长得却像三十多的中青年，到也不是娃娃脸，只是精干的身材和意气风发的气度让他显得比同龄人年轻许多。

他站在一群面相臃肿油腻的商界大佬中格外突出，脸上带着一点风流但不会轻浮笑，正和几个标致性感的女人谈笑风生。赵兆能感觉到他的眼神轻飘飘地向自己看来，但没有主动靠近。

两个人的微信聊天也只是转账和收款。赵兆心下计量一下，就当自己没看见。

就二人关系而言，要打招呼也是赵栋梁过来主动才是。

霍稚在她身边，两人人手一杯红酒，俊男靓女身姿挺拔得站在一起，赏心悦目格外登对。赵兆本以为霍稚既然是赵栋梁的接班人，应该会到处交际一下，不说左右逢源也是礼貌应酬，谁知他居然和她一样自闭，两个人基本不走动，都在原地摇晃着红酒杯嘴唇上染着鲜血。

这么看的话，赵栋梁的确有几分枭雄气质，儿女情长收放自如。即使是新娶的妻子自己的儿子、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也能依据能力判定决定把产业给霍稚接手，还是颇有风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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