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卜勒

也不知道是不是夜半降温，总感觉睡不安稳。

越是睡不安稳，越是浑身不自在，怎么调整姿势都难受。越是不自在，越是不安稳。

明明门户紧闭，却仿佛四面八方都在透风。

翻来覆去间，就把喘给折腾起来了。

陆卓曦披上衣服坐起来。

——喘起来了就再躺不下。

他没有开灯，在四面黑暗里静静忍耐。黑暗比光明更能接纳不可言说的痛苦，黑夜像一面海洋，无声地承接所有阳光下无法展开的晦涩私隐。

只是太静了，气管胸腔中的哮鸣音倍加锐利，像一只女人的手，长长指甲，划过玻璃，发出令人不适的声响。

陆卓曦就在专注与徒劳地与这声响作战。

虽然肯定是必输无疑。人太难征服病痛。

越着急，呼吸越是急促难堪，缺氧感使得空气稀薄，他连手指尖都凉了。

好像已经很久没这么发病了。或许是换季的缘故。

上一次在春和园发病，还是春天，快要入夏的时候。

那会儿——

陆卓曦实在难以坚持，这一口气压不下提不起，逼得他必须要寻求药物的帮助了。

这若是任由发展，不免又要让老张来回奔波，又影响工作，什么事都做不下去。

陆卓曦按开了床头灯，打开抽屉翻找。吸入式的药物是一直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的，以备不时之需。

他难得慌乱，赶紧吸了药，漱了口，一通操作过来，哮喘渐渐平息，却也累得瘫软在床头，一动都不想动。

哮喘病发是全身活动，每一方肌肉都紧绷着以对抗庞大的濒死感。在发作结束之后，自然也就需要很久才能缓解，疏散，浑身全方位地酸疼。

因而虽然已经极之疲倦，陆卓曦的意识却是被折腾得十分清醒。

左右是睡不着了。

陆卓曦鬼使神差地摸到手机，按亮。

三点一刻。

通知栏，竟然似在等他召唤一般，应声推送来一条“收到一条来自夏珂的信息”。

陆卓曦马上清醒了。

信息时间显示在几分钟之前。真好，正好，他没错过。

尽管氛围是有些魔幻。这一条信息，来自千里之外深山营地里的夏珂，仿佛平行时空来信。魔幻，超现实。

需要一些时间去确定这是梦还是真的。

信息很简单，几个字:老板，你好吗？

——你说这孩子是怎么知道他这会儿正醒着，恰好等到了他这条信息的呢。

陆卓曦甚至可以想见，夏珂那傻孩子一定是趁舍友都睡熟了，偷偷摸摸蹑手蹑脚爬起来，用被子蒙住自己，遮挡光亮，提心吊胆地给他打下这几个字。

陆卓曦回复:还好。

他正要问他“怎么还没睡是不是刚发现这个手机不然为什么这几天都没有联系”，夏珂的信息又迫不及待地抵达了——您肯定是睡了，看到的时候得是早晨了吧。

然后:噢！！！您没睡呀？？？？？

陆卓曦失笑。老式手机没有颜文字啊表情之类，不然夏珂恐怕要甩他一脸乱七八糟的表情吧。

这孩子“顶风作案”，和他联系，但又明知是暂时有来无回的单线联系，很大程度↑是自言自语，竟然颇有几分悲壮意味。

他说:睡不着，可能预感到你会有信息回来。

夏珂:啊，这么有默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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