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魏无羡远远见就看到泥塘里有一团剪影在朝他招手,疲惫的俊脸上露出了和江澄分开后的首次欣喜,立刻呼唤师弟们过来,一瘸一拐地朝莲塘的方向奔去。蓝琬和江澄头昏脑胀地站起来,脚底下像踩了棉花似的,跌跌撞撞地爬上岸。
江澄撇了魏无羡一眼:“脚怎么了?”
魏无羡拜拜手:“扭了一下,没断。”说着习惯性地就上前想给江澄的肩膀来几掌,但江澄刚刚从泥塘里出来,衣服被撕的破布褴褛不说,浑身上下没点干净的地方,活脱脱一个泥猴子。魏无羡略微有点嫌弃地把手缩了回去:“你们可把我给吓死了。”
两人一个体力不支一个灵力不支,都没心情回应魏无羡。蓝琬的情况比江澄还惨,除了抹额还算干净,一身白衣都让稀泥浸染的脏污不堪,俏丽的脸庞也沾上了几抹灰尘。姑苏蓝氏一族的白衣向来纤尘不染,还从未有过如此狼狈失态的时候。
不过这关头谁也没有心情去在乎这些繁文缛节,都侥幸他们没在水虎的利爪下一命呜呼了。蓝琬刚刚用问灵的方法从那具骸骨口里得知了黑斑的位置。可她问灵的本领和蓝忘机差得太远,再加上最后一击几乎耗光了她所有的灵力,没走几步就觉得头重脚轻,控制不住地往地上倒。好在江澄察觉出了端倪,暗中抓着她的腰带使劲往上提,才不至于让蓝琬跌在地上。
师弟们从水虎的尸体旁边找到了三毒和痕霜,几人才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向莲花坞的方向走去。
与水虎的一战堪称惊天动地,方圆百里都听到了这动静。云梦的百姓远远的就看见天边蓝色的剑华和紫色的电光交相辉映,还有阵阵闷雷般的嘶吼声和重物砸地时山崩地裂似的动静,都以为是天生异象,惊恐不已。一时间莲花坞外门庭若市,都被受惊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魏无羡他们回来根本挤不进去,又心忧江澄和蓝琬的安危,于是打算从侧门钻狗洞。刚探出个头,就被虞紫鸢逮了个正着。魏无羡立刻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也不管虞紫鸢如何训斥他,一反常态有些语无伦次地叙述了情况,求她派人去支援。虞紫鸢从未见魏无羡急躁成这般模样,心里隐约感到不妙,立刻派了金珠银珠带人去寻。
本来扭了脚的魏无羡被虞紫鸢扣在莲花坞里不允许再出去,可江澄一刻不回来他就一刻不能平静。待江厌离给他上好了药,魏无羡实在坐不住了,偷偷叫了师弟们又从狗洞钻出去。师弟有难,真的不能坐视不管啊!
好在江澄和蓝琬功课做的足,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才斩杀了这只水虎。要不然,二人早就结伴上西天了。
回到莲花坞,魏无羡因为擅自出门又被虞紫鸢训了个狗血淋头,不过他是司空见惯的也没放在心上,哦哦啊啊地敷衍两句,就被江厌离劝下去了。
房间里早早就烧好了热水给少年们洗澡。蓝琬在浴桶里小憩了会儿,雾气腾腾地蒸得她浑身酥软,水上还漂浮着火红的花瓣,清香袅袅,温柔地亲吻着她的肌肤。待水温降低,蓝琬头脑清醒些,开始想水虎的事,她刚刚零碎地听到江家的门生说各派都不同程度地遇到了大型邪祟,比如巴陵欧阳氏就遇到了巨型的食人青蛙;清河聂氏一带遭遇了巨型蝙蝠天诛等……
温家果然按耐不住动手了……蓝琬微蹙眉头,心里想着事,从浴桶里站起来,水珠顺着莹润如玉的皮肤滑下,滴滴答答落回浴桶。她裹着擦身子的白布从屏风里走出来,待看到床上放的那套衣服,顿时心里就不淡定了。
那是一件藕荷粉色的襦裙,胸口处绣着栩栩如生的九瓣莲,外罩一件渐变紫色的薄纱外袍,地上还放着一双绣着淡紫色小花的布鞋。
这这这……蓝琬愣怔片刻,拿起衣服在穿衣镜前比了比,面料柔滑,材质上等,应该是江厌离的衣服。不过江厌离还比蓝琬矮了一点,所以裙子显得有些短了。
蓝琬没怎么穿过这种衣服,她一直觉得裙摆太大的衣服练剑打坐及其不方便。但现在是在别人家,嫌这嫌那的总归不好。纠结再三,还是不情不愿地把衣服套在身上。
穿戴好后,蓝琬转着圈左看右看,脖子上没了领子总感觉凉飕飕的。蓝琬头发还未干,不好束马尾,就简单挽了个发髻,系上抹额。又对着镜子转前转后地打量了半天,确定没什么不妥之后就开门出去了。
想起刚刚自己在镜子前的所作所为,蓝琬怀疑自己是不是洗澡时脑袋进水了。
走着走着,蓝琬隐隐约约听到有争执的声音传来,尖细和低沉的两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在这寂静的木廊里被无限放大。蓝琬心里沉了一沉,她是听江澄说过江枫眠夫妇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的事实,莫不是他们又因为什么吵架了?
循声走过一道拱门,蓝琬来到一座小院里,远远的就看见正对面的房间里灯火闪烁,晃动着模糊的人影,争执声也越来越刺耳:
“之前江澄做事之前斟酌过久,你说他优柔寡断,不懂得江家家训。‘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呵!今天他按照你的要求做了,你又说他莽撞!你到底想让他怎么样?!”
“三娘子你冷静点,有话回去说!”
“冷静?!你是不是觉得江澄是我生的!哪哪看着都不顺眼?!就魏婴你看着最顺眼,最和你意?!江枫眠,魏婴有事你每次争着跑到前面生怕他有什么好歹的!可江澄有事你哪次是去管过?!到底谁才是你儿子?!”
蓝琬僵直地站着,明明只有端端几句话,时间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般漫长。云梦夏日的风居然这样冰冷,冷的好像要刺进骨髓里去了。
江澄的声音突然插进来:“阿娘,别说了……”听着非常疲累。
“怎么?你觉得我说错什么了吗?”虞紫鸢又把矛头对准江澄,“你怎么就这么不上心!将来江家家主是你!成天和旁边那个鬼混像什么样子!”
“行了三娘,万一让小蓝姑娘听见……”
“她听见又如何?!我们家的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好啊,嚼舌根都嚼到兰陵金氏去了!!”
兰陵金氏?蓝琬两道秀气的远山眉愈锁愈紧,双手指甲紧紧嵌入手掌。
大概是江澄受伤的事让江枫眠知道了,说了他几句,刚好被虞紫鸢听到,二人就起了争执,越吵越凶。
可江澄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去以身犯险的。不然,他哪会受这么重的伤?
罪魁祸首,是我才对……
黯然神伤时,门突然“砰”一声巨响被暴力踹开了,硬是把蓝琬吓了一跳。
门口的江澄看到蓝琬,表情从满面阴霾到呆若木鸡。
“死小子反了你!我还说不得……”虞紫鸢拔高的声音戛然而止。
接着江枫眠、江厌离和魏无羡都赶了出来,见此情况,也愣怔在原地。
蓝琬跟江家的一家子人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双方都哑口无言。半晌,蓝琬调整了气息,走到他们面前。抬起手,双手交叠与胸等高,深深鞠了一躬。她的头低下去,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乌黑的青丝从身侧丝丝缕缕地垂下。从容端庄,无比郑重。
这是姑苏蓝氏表达歉意的专属礼仪。
“抱歉,”蓝琬开口,语气凝重得不像个十来岁的孩子,“给贵宗添麻烦了。”说完,转身离去。
天边的最后一缕霞光也湮灭在地平线上,墨蓝色的天宇中央,迢迢河汉星辉荡漾,如梦如幻。也不知这星河,承载了多少人的满船清梦。
蓝琬漫无目的地在长廊里走着,望着满天繁星闪烁,心里空空的,耳边舒朗的风声单调地重复。头顶的灯渐次点亮,廊道里一派温暖的橘黄色。
待蓝琬又一次绕回到那个雕有锦鲤的拱门边上,她放弃挣扎,干脆就靠着柱子发呆。
“喂!”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蓝琬转头,见是那张熟悉的俊美脸庞,却没有像以往一样展露笑颜。
“我找了你半天了。”
“哦……”
肩膀被一双有力的手掰过来,强迫着她和那双星眸对视:“我家就是这样,你真的不要在意……”
“对不起,”蓝琬低下头,声音细若游丝,带着些许歉疚,“害你挨骂了。”
江澄看着她乌黑的发顶,沉默不语。蓝琬没有束发,瀑布般的青丝顺着脊背一直流淌到腰际,这样的她少了几分侠气,多了几分柔婉,倒是更贴切她的名字了。
“帮你是我自愿的,受伤也是我自找的,和你没有关系。蓝琬,你抬头,看着我行不行?”江澄握着蓝琬的肩膀,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细腻的肌肤,语气难得柔和下来。
蓝琬听话地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年。他长得真好看啊。细长的锋眉如同两道遒劲有力的墨痕斜飞入鬓发,杏目中似乎装满了清辉流泻的星辰,鼻若悬胆,眉宇中飞扬着少年的特有的轩昂骄傲的气概,脸庞像是被朔风雕刻出的分明的轮廓线,灯光在他的脸上投出浓重的阴影。
江澄在蓝琬的头上轻轻揉了揉,道:“你别自责,不是你的问题。”
蓝琬眨着湿漉漉的眸子,点点头,“嗯”了一声。
姑苏蓝氏的校服是能捂多严就捂多严,一到夏天谁看了都觉得热。如今蓝琬穿着合体的襦裙,白净修长的颈项和精致的锁骨露了出来,紫色的外衫衬得她皮肤宛如凝脂玉。胸口的九瓣莲包裹着少女圆润饱满的曲线,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江澄难以抑制地动了动喉结。蓝琬觉得他的气息明显粗重起来,手心也滚烫的吓人。再怎么不懂的她也察觉到不对劲了,不安地推了推江澄的肩:“喂……”
“嗯?”声音喑哑低沉,把江澄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这是……怎么了?
“你捏疼我了……”蓝琬试图去掰他的手,江澄立刻松开,脸腾的一下红了。蓝琬下意识用外衫拢住胸口,眼神警惕地看着他。
卧槽?!为什么我觉得我下一秒还会干出一些略微出格的事情?
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思路,江澄赶紧换了一个话题:“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下轮到蓝琬脸红了,她绞着修长的手指,声音小得像蚊子:“迷路了……”
“……”
眼看着江澄捂着嘴把头别过去,肩膀轻轻抖动。蓝琬没好气道:“谁让你家的走廊修的跟迷宫似的。”
“扑哧……”
虽然江澄及时掐断了呼之欲出的笑声,但还是让蓝琬听见了。她顿时恼羞成怒,鼓着脸颊跺脚气道:“你还笑!”
拦洪大坝彻底决堤,江澄愣是没憋住哈哈哈哈就笑了出来。笑得甚是开心,整个廊道里都回荡着他的笑声。
“我说……我说你怎么去长安三个月都不回来,原来……哈哈哈哈……”江澄笑得直拍柱子,发出“咚咚”的闷响。
“不许笑!”
蓝琬肺都快气炸了,刚伸手想打他,但又顾忌着他手臂上的伤。见江澄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蓝琬终于握着拳使出“金刚钻”,朝着江澄的腰就顶了过去:“我让你笑让你笑!”
这一下命中要害了,江澄的腰是最不能受刺激的。蓝琬一钻他就跳得老远,趔着身子求饶,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要笑,蓝琬就穷追猛打,二人吵吵闹闹地在廊道展开了猫捉老鼠大战,后来就跑出了拱门。
少年爽朗的笑声渐渐远去。
不远处的角落里,一直站着两个挺拔的身影,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宗主……”江寻陪着江枫眠在莲花坞里转圈散心,碰巧撞见了这一幕趣景。江枫眠的脚就跟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
“好久都没听到阿澄笑得这般无忧无虑了……”怅然的声音,随风飘进江寻的耳朵。
江寻默不作声。
江枫眠道:“阿澄很喜欢小蓝姑娘。”
江寻道:“看得出,小公子之前可没对谁家姑娘这般上心。”
“阿寻,青蘅君有意与江家结亲,你意下如何?”江枫眠问。
“小蓝姑娘冰雪聪明,是适合当家主母的位子。若她与小公子两情相悦,那自是一桩好姻缘。”江寻道,转头看向江枫眠,“您不也希望,小公子找一个两情相悦的人相守一生吗?”
“是啊……”江枫眠长叹一声,喃喃道,“还有,要懂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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