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没料到,当年那个被蓝启仁喊起来背书只会干瞪眼一问三不知的窘迫少年,如今也能窥得这复杂的人情世故了。
“嗨!人和世道一般,都是要变的。如今我也将十八了,同诸位经历这一战,虽说修为未有所突破,也算是长了些见识。”聂怀桑眯着眼睛远望那重重叠叠的黛色山河,与他手中扇子描绘的壮丽山河图相得益彰:“不过我只求在这浊世中还能与人赤诚相待,两袖清风,偷得浮生半日闲,此生也算了无遗憾了。”
闻言,魏无羡只是笑笑,容色却有几抹灰败的惆怅。回头去望刚刚蓝忘机所站之处,却早已不见那抹霜雪月华般的皓影了。
心里面顿时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些许重要的东西。
蓝湛啊,我虽陷入这森森鬼道,但我初心始终未改。我又何尝不想与你结为知己,共守这天下道义呢?只不过,你永远是皎皎天上月,而我堕落为渺渺深渊蚁……你不能懂我,我亦不能让你懂我,你我只能这般糊里糊涂地囫囵相待。
多想再回到那年听学时日,若真有机遇时光倒流,我一定要多多与你交心畅谈。到时候,定让你觉得我魏婴亦不是肤浅顽劣之徒,定让你对我刮目相看。
此时,聂怀桑的贴身侍卫哑女陆棉铃过来找聂怀桑了,这几年她出落得愈发英气灵动,只不过经历战争让这把雪亮锋利的匕首难免沾了些凌厉血气。但在聂怀桑面前,这刚硬血气瞬间化作丝丝缕缕的绕指柔,在陆棉铃心中,只要她的公子能喜乐安康,她即便上刀山下火海也无所畏惧。
看着二人亲密离去,魏无羡突然有些羡慕起聂怀桑来。前面有大哥遮风挡雨,身边有青梅竹马保驾护航,或许真会成为他们这辈唯一不被污染的一股通透清流吧。
另一边,蓝琬和江澄站在一处,面前是苍苍青天和翠微流岚,衬的二人身姿背影像画儿似的赏心悦目。魏无羡在后面看着两人越看越觉得般配,心想着江澄都当宗主了也是时候该娶个夫人来管理莲花坞,回去之后该让他好好准备准备去蓝家提亲了。
然而此时,也不知道江澄说了什么,蓝琬忽然转身负气似的走了,清丽的脸庞怒容明显;而江澄则一脸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着蓝琬走远,显然不知道人家为何生他气。
见状,魏无羡心里只道不好,怕是江澄那个直性子又犯蠢了。
“咋了又?惹蓝琬儿生气了?”魏无羡抱着个手臂得得瑟瑟地晃到江澄面前,打算问问原因看看能不能补救。
江澄不明所以地挠挠脑袋:“我可没惹她,是她一直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就正常回答了,也不知道她为啥就突然生气。”
闻言,魏无羡就明白问题出在这个“正常回答”上了,于是问道:“你俩聊啥了?”
“也没什么,蓝琬问我回去之后打算干什么,我就把我的计划和她说了:先得给我爹娘好好安葬写牌位立祠堂,然后要重修一下莲花坞,整顿编制新收的弟子,还要再招些家仆家婢,还有整理父亲生前遗留的一些……”
“停停停停停!够了!没完了真是!”魏无羡见江澄说着说着居然来真的了,赶紧叫停了他:“除了关于莲花坞的事情就没别的了?”
江澄满脸不理解:“除了这些还能有什么别的?我现在是宗主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你以为还能像以前那样东家药狗西家偷瓜那么闲散……还有你,你也得学着收收性子稳重些了。”
平白挨了顿嘟囔,魏无羡简直觉得自己费力不讨好,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哎呀知道了,现在跟你说蓝琬儿的事情呢别打岔!”
江澄这才转回正题:“我也是说到一半就被蓝琬打断了,她也问我还有没有别的计划,我就说没有了,她好像就有点生气。”
魏无羡心下了然,蓝琬是在试探江澄有没有去她家提亲的意思,但是江澄的木头脑袋稳定发挥硬是一点没意识到。
“然后过了一会儿她又问,说我打不打算去她家商讨些什么……有关家族友好的事情。我就觉得她莫名其妙的,说咱们两家除了你二哥和魏无羡其他都挺友好的,也没这个必要吧,她就生气走了。”
闻言,魏无羡简直为江澄的直绝倒得五体投地。蓝琬平日里挺内敛矜持的一姑娘都这样提醒他了,虽然很委婉但是你有心琢磨该都能明白啥意思,偏偏江澄他就没多那个心。
“不是我说你还真没打算考虑考虑你的终身大事啊?”魏无羡实在忍不住了,急得直跳脚干脆挑明了问道:“你别告诉我你真的没想过去蓝家和蓝琬儿提亲。”
江澄一脸瞧智障的表情看着恨铁不成钢的魏无羡:“你脑袋进水了吧你?我多大蓝琬多大,都没到二十有必要那么着急吗?再说战后时间这么仓促,莲花坞上上下下哪儿不用钱,那八抬大轿十里红妆的聘礼你给我准备啊?”
“我……卧槽……”魏无羡被噎得一时语塞,半晌重重地叹了口气。
“再说了,蓝琬喜不喜欢我还是另一回事呢……”看着不远处走哪儿都吸引着一群世家公子目光的蓝琬,江澄心下怅惘泛起微酸,赌气似地道:“万一她对我没意思,我去蓝家提亲得多尴尬。”
闻言,魏无羡仿佛三观都被震碎了一样,张着嘴不可思议地瞪着江澄那张有些失落的脸,顿时拳头捏的邦硬,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怒道:“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我他妈要是蓝琬儿我现在就恨不得拿大鞋底子抽你嘴巴!”
“拜托江晚吟你能不能动动你那聪明的小脑瓜好好想一想?”魏无羡脑仁子嗡嗡的,双手掐着江澄的肩膀晃了晃,似乎想给这个榆木脑袋里的水摇出来:“蓝琬刚刚为啥生气?还不是因为她喜欢你!她喜欢你啊我的祖宗!”
“她……喜欢我?但这和她生气有什么直接关系吗?”虽然魏无羡这么说让江澄心里偷偷悸动了一下,但他已经给刚刚那么一大段东拉西扯绕得有些迷糊,一时脑袋也不好使了。
“哎呀我他妈是真服死你了!你说你平时那么聪明一个人咋就……咋就……”魏无羡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怒火攻心到指着江澄的手都是颤抖的。一张嘴欲言又止至又欲言,但实在无话可说最后放弃挣扎,用力一摔袖气哼哼地走了,还不忘回头骂江澄两句:“你简直朽木不可雕!活该讨不到媳妇!”
魏无羡看起来比刚刚的蓝琬还要生气,走得脚底生风黑袍猎猎,一会儿就隐入人群不见踪影。
蓝琬儿,魏兄也只能尽力帮你们到这里了,但江澄他实在是无药可救啊……
射日之征落幕后,玄门各家族便也回了自己的领地重建仙府修生养息。兰陵金氏为庆祝连续开办了数场花宴,邀请玄门各家族和修士赴宴。孟瑶因在射日之征里应外合斩杀温若寒战功赫赫,终于被兰陵金氏所认可接纳,认祖归宗更名金光瑶,号敛芳尊。后与赤峰尊聂明玦、泽芜君蓝曦臣在金家花宴结拜为异姓兄弟,玄门并称“三尊”。
兰陵金氏举办的第三场花宴,是金光瑶在本家第一次着手操办的大型宴会。可金光瑶倒是一点都没有紧张失态的模样,一切都安排井井有条细致入微,赴宴名门修士的喜好忌讳他基本都记得,整场宴会隆重繁盛,堪称神来之笔。
此刻金光瑶正站在斗妍厅待客,一身得体的金星雪浪袍服,头戴金牡丹刺绣软罗乌帽,额间丹砂一点衬得他皮肤白皙,伶俐又明秀。时而噙笑浅浅颔首致意,时而笑容可掬上前迎客,举手投足间从容稳重,颇有几分世家公子的风范,与从前低眉顺眼的粗衫少年判若两人。
“二哥,忘机,你们来了。”眼见着蓝氏双璧并肩而来,落得满室月华银霜,金光瑶脸上原本有几分刻意的笑容陡然灿烂起来,连忙迎了上去:“毓徵呢?前几次都说闭关修炼错过了,这次总该来了吧?”
蓝曦臣温雅地笑着,向金光瑶颔首:“你请她自然是会来的。”
金光瑶道:“那就好,我准备了她最爱的糕点,不来就可惜了。”
与此同时,兰陵城的大街上,一抹素衣抹额、泠然若仙的窈窕身影在人群中漫无目的地飘摇着。冰肌玉骨清雅绝尘,引得周围频频回首观望,孩童更是嚷着有月宫仙子下凡。
蓝琬在射日之征前就不喜兰陵金氏墙头草作风和内里各种污糟事,又有金家子弟金子勋、金玉等刻意同她挑衅找事,便更为厌嫌。如今若不是看着金光瑶的面子,她是绝对不会在这金麟台走上一遭的,来了也只是在街上晃荡,等逛够了再去金麟台赴宴给金光瑶撑个场面。
此时街旁小摊上正卖的有新鲜出炉的金丝酥糖,蓝琬喜欢甜食便买了一袋尝尝鲜。刚吃了没几颗蓝曦臣就传消息让她赶紧来,蓝琬只能把装糖的袋子系在腰间,然后慢悠悠向金麟台方向走去。
“哟,广寒仙子,稀客呀!我竟然不知敛芳尊还有这么大脸面请的动您这尊大佛啊!”甫一登金麟台,身边便冒出个阴阳怪气的调侃,斜眼望去,竟是当日在蓝家听学得罪狠蓝琬的金玉。
对于不友好的挑衅,蓝琬自是不予理会,头也不偏地朝殿内走去。直到等金光瑶亲切地迎上来,蓝琬冷若冰霜的脸庞才露出些许笑意,屈膝行礼:“见过三哥。”
“不必多礼,等你好久了,今日里有你最喜欢的桂花糖糕,待会一定要尝尝。”金光瑶领蓝琬到了兄长们身边,又忙不迭去接待下一位客人。
蓝琬看着忙里忙外跟个陀螺一般也没空歇一歇的金光瑶,不由小声道:“也不知三哥非要认祖归宗做什么,这么拼命兰陵金氏上下有谁把他当回事过,简直吃力不讨好。”
“毓徵,谨言慎行。”蓝曦臣提醒道。
蓝琬瘪了瘪嘴,目光四处游荡,很快被旁边的玉石屏风吸引过去。这块玉石屏风上雕琢着栩栩如生的金星雪浪,做工十分精巧绝伦。蓝琬看得入神,丝毫未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直到腰间突然传来细微寒意,紧接着一松,蓝琬低头去摸,却发现自己的糖袋子被偷了。
糖虽然不算什么,但蓝琬还是四下瞧着想知道是谁偷了,好让金光瑶防范着点别丢了什么重要东西。终于,蓝琬在人群中看到一位年纪极轻的少年,身着客卿品阶的金星雪浪袍,虽生的俊逸明朗春风拂柳,眉眼却带一股令人不适的邪肆气息。
射日之征后,魏无羡开创的鬼道随被玄门视为邪魔外道颇为不齿,却依旧受到大批追捧。如今修鬼道的也不在少数,这少年看起来似乎也是个鬼修,只不过兰陵金氏一边大骂鬼修大逆不道一边又收鬼修为客卿,就实在很耐人寻味了。
此刻少年手里正掂抛着糖袋子,冲蓝琬放肆一笑,露出一对尖尖的虎牙,然后挑衅似的晃了晃袋子,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蓝琬立刻追了上去想扭住他送到金光瑶面前好好评评理,可那少年身法诡异,像泥鳅似的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蓝琬始终摸不到他一片衣角。
与此同时,内堂又爆发出一阵争吵,似乎是金子轩和魏无羡又一言不合起冲突了,忙的焦头烂额的金光瑶连忙过去和稀泥。魏无羡正在气头上,吵完也不顾江澄还在场,转身就要离开,金光瑶拦也拦不住,跟在后面小声劝慰。
魏无羡耳充不闻,脚下生风走得飞快,根本没注意到前面有人;而蓝琬正在混乱的人群里辨认小偷,也顾不得往前看。只听得金光瑶惊呼一声“小心”,魏无羡便跟蓝琬不偏不倚地撞在了一起。
蓝琬被撞的一个趔趄,眼见就要倒地了,魏无羡这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拉她。混乱中刚抓住蓝琬的手,一抹紫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又将蓝琬扶住半揽在胸前,稳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形。
江澄刚刚因魏无羡不顾场合乱发脾气脸色就阴云密布,此刻似乎更难看了。魏无羡见江澄死死盯着自己拉着蓝琬的那只手,脸黑得堪比锅底,连忙触电似地放开,心道了好几声罪过。
有些心虚地瞄了江澄一眼,魏无羡虽还阴沉着脸,手却不自然地在衣服上搓了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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