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寒 第十四章 回忆

到了下午，宋温苼到张北元的中医馆帮忙。张北元在中医学方面有极高的天赋，小时候就跟着某个德高望重的老中医学习，学成之后自己开了中医馆，医术高超，很有威望。

宋温苼一般就是给人抓个药。没人的时候，她就在那钻研中药书籍。中医馆里放着一架古筝，特别无聊的时候，她也会在坐那弹一曲。

这样的午后，听着有点无聊。实际上，比想象中更无聊。但是宋温苼总乐在其中。她乐得清闲，沉浸在药香中，思绪飘扬在琴音里。无人打扰，她当然开心。

中医馆里的那架古筝，张北元偶尔也会弹。宋温苼第一次见到张北元时，他就在弹。

宋温苼的母亲宋如，从小温柔娴静，懂事有礼，不像宋姝那般活泼淘气，宋如没让张北元和宋文婧操过心。所以张北元有意让她学中医的时候，宋如也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

宋如那样安静，别人在她脸上读不出一点叛逆的心思，她表现出来的温顺让所有人都满意。她过分安静了，所以在她为了一个男人对着张北元大喊着“我根本就不想学中医”时，所有人的惊讶都溢于言表，太过震惊，忘了动作，竟忘记拦住她，眼睁睁看着她夺门而出。

张北元很失望，宋文婧很伤心，宋姝心里想的是：什么绝世好男人激发了我姐的潜能？

宋如跟周挚走了，一个工厂的员工，照他的说法，他是经理级别的。宋如离开了宋家，虽然并没有离开陌城，但是跟他们都断了联系。很快宋如和周挚就结婚了。后来，他俩宋如用自己省吃俭用攒的钱和周挚拿出来的一部分钱买了个房子，两室一厅，就是幸福小区宋温苼住的那套。

离开了宋家，宋如每天要担心柴米油盐酱醋茶，尽管她说不喜欢中医，但是被中医困住太久了，她只有这个经济来源，所以她开了个中医诊所，再加上周挚的工资，足够了。

刚开始，宋如和周挚非常恩爱，街坊邻居都羡慕的感情。时间往后推移，宋如和周挚偶尔会吵架，而且一吵起来就闹得厉害，好几天不说话，但是一和好又如胶似漆的了。再后，宋如和周挚就生了个漂亮女儿，姓周，起名温苼。

新的问题接踵而至，生了女儿，宋如就关了诊所不干了，安心在家带孩子。周挚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有时会几天不着家，周挚解释说是为了多挣点钱，让宋如体谅他。宋如无话可说。

慢慢的，宋如和周挚开始频繁的吵架，从刚开始避开女儿吵，到后来当着孩子的面吵，周挚甚至会对宋如动手。每次看到母亲被打，女儿都会上前拉架，对她爸又踢又咬的，但是个子太小，总会被周挚一脚踹飞。所以每次宋如脸上挂彩，周温苼多少也带点。

每次周温苼脸上挂彩去到学校，总会被小朋友议论，“你看她像怪兽一样。”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她肯定是被警察打了。” “警察要为什么打她？” “因为她是坏人。”

童言无忌，当真如此吗？小朋友的家长之间多少都了解一点。知道宋如家的情况，怕自己家小孩跟周温苼一起玩被带坏，都会告诉自己家孩子，别总跟周温苼混在一起，那样不是好孩子。周温苼就这样被孤立了。

经常有小孩捉弄周温苼，但她像是遗传了周挚的暴力，睚眦必报，谁惹她她就打谁，被叫很多次家长了。每次都是宋如点头哈腰给别人道歉。这样一来，那些小孩更嚣张了，从前可能是背地里孤立周温苼，现在变成明着欺负她，一群小孩光天化日之下围攻一个小孩。周温苼可不是省油的灯，不管被叫多少次家长，谁惹她她就报复回去。

欺负周温苼的孩子，有个女孩子，叫做于淼，像是天生看周温苼不爽，处处找周温苼麻烦。她们俩简直是天选的死对头。

在所有小孩都在欺负周温苼的时候，徐尽舟跟她说：“我跟你做朋友吧，周温苼。”周温苼幼升小之后，就没跟同龄人跟她玩过，更别说交朋友了。突然有这么一个人说想跟她交朋友，她有些惶恐，但还是跟他成为了朋友。从那以后，周温苼遇到什么都会和徐尽舟分享，在家里被打了也会和徐尽舟倾诉，那时候周温苼还小徐尽舟一级，徐尽舟尽量表现得跟个大哥哥一样。但是徐尽舟的家长不待见周温苼，一开始是嫉妒宋如和周挚家庭美满，再后来怕周挚家暴这个行为带坏徐尽舟。所以在家长视线范围内，徐尽舟对周温苼都很冷漠，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周温苼拿他当朋友，徐尽舟拿她当傻子。

周温苼去徐尽舟班里找他，还没开口，就见他们一群孩子围起来说些什么，说得很起劲，连周温苼来了也没人注意到。周温苼伸长脖子听墙角。

“她真的天天被打呀？”

“那还能假，周温苼亲口说的。”周温苼心里一惊，我说的？

周温苼继续听。“我跟她是朋友。她跟我说她妈妈总爱跟她爸爸吵架，她爸爸气不过就打了她妈妈。”这是……徐尽舟在说话。

“她妈妈为什么爱吵架？”

“因为她爸爸不爱她妈妈呗。”

“为什么不爱？”

“因为她是坏女人，然后她爸爸就爱外面的女人呗，你咋那么蠢？”

“那个周温苼是坏孩子喽？”

“不知道，但是肯定不是好孩子，她在他们班是倒数第一呢。”这还是徐尽舟的声音。这倒没错，周温苼考试基本都是交白卷，稳坐倒一，时不时逃个课，去游戏城消磨时间，这也是周温苼告诉他的，哪成想，成了别人的谈资。

她不是好孩子，如果是放到现在，宋温苼不会在意，因为是事实，但那是以前，周温苼会在意，因为徐尽舟是周温苼唯一的朋友。

周温苼扒开人群，一把把徐尽舟推倒在地。徐尽舟摔了个狗啃泥，气愤地回头，却在一瞬间呆在原地，周温苼气得咬紧后槽牙，徐尽舟上前想要解释，周温苼往他脸上啐一口，“呸！”转身就跑了。

自那之后，周温苼没再找过徐尽舟。徐尽舟呢，也不好意思再找周温苼。见到周温苼他也不敢出手阻止，不论是绝交前还是绝交后。周温苼又回到了之前无人为伴的状态。

周温苼为了打破“坏孩子”的言论，在学习上猛然发力，本来周温苼就不笨，再加上努力，她很快就赶了上来，并且稳坐第一，不仅如此，周温苼的作文经常被登在《小学生作文报》里，还时常参加演讲比赛。很快，周温苼是“大学霸”的言论压过了“坏孩子”的言论。一时之间，周温苼多了很多“朋友”，也没人欺负她了，但是于淼仍然是她的死对头，不能明面上欺负她，那就背地里说她坏话。

周温苼不再需要宋如担心了，但是她和周挚的争吵却越来越频繁，争吵内容也不外乎工作、陪伴和钱。周挚貌似早就丢了工作，还迷上了打牌，赌钱的。宋如只能重操旧业，但是仍然入不敷出，只能典当了自己的首饰财物等。

上四年级那年，周温苼已经很久没见过周挚了，他们像生活在两个时空的人，以至于那天放学回家看到在沙发上黑脸的周挚，周温苼都有点恍惚。周温苼干巴巴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就自己回房间了。

晚上，周挚又和宋如吵起来了，疯狂砸东西。噼里啪啦的，吵死了，周温苼却麻木了。声响越来越小，可周温苼心里慌乱起来。

她悄悄开门出去，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周温苼只看到宋如倒在茶几旁，腹部还插着一把刀。

刀……周温苼跌跌撞撞跑到宋如身边，“妈……妈妈……”宋如被捅了不止一刀，血染红了她的衣衫，痛得皱紧眉头，嘴巴一张一合发不出声音，周温苼捂着宋如的伤口，支支吾吾，脑子里一片空白，感觉应该赶紧做点什么，但是无从下手。对，报警！周温苼焦急地寻找手机。手机呢？手机呢！终于瞥见手机的影子，扑过去，拿起来，屏幕已经稀碎，任她怎么摁开机键手机都没反应。坏了，手机坏了。怎么办？

这时，周温苼才听到宋如卧室里的动静，“温苼……快走……”宋如发出微弱的声音。周温苼扭头看她，看到她用尽力气摇头，嘴里反复念叨，“快走……”

周温苼咬了咬牙，还是听宋如的话悄悄跑出去。出门按了电梯，但是电梯迟迟不来，转身走楼梯去了。脚刚落在阶梯上，就听见屋里传来摔门声。爸爸从卧室出来了，会不会继续折磨妈妈？得快点去找帮手。

周温苼咬紧牙关，眼里噙着泪水。下楼正好撞见打球回来的徐尽舟，应该也没等到电梯吧？周温苼心中燃起希望，加快步伐本想向他求助。但是，徐尽舟看到她衣服上血迹斑斑，马上扭头，迅速离开安全通道。还没等周温苼开口，徐尽舟就躲进自己家里了。

“周温苼！”周挚追出来了。

周温苼一惊，拔腿就跑。她太害怕，太紧张，手脚都在颤抖，下楼都是三四阶跳着下，根本不敢回头。她跑得快喘不过气了，明明只有六楼，怎么像无边地狱一样跑不到头。周温苼猛地一跳，身体失去平衡往旁边一歪，腿部传来刺痛，她跌倒在地，腿部传来的疼痛使她止不住地颤抖，直接疼出眼泪。周温苼想伸手去触碰，但是听到楼上的脚步声，她瞬间头皮发麻。周温苼没想太多，跌跌撞撞往安全通道外面挪，缩到别人家门口的盆栽后面，双手捂住耳朵瑟瑟发抖。

还是个小孩，在这种情况下，消除害怕的方法也只有不听不看，不知道就不害怕。周温苼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快速跳动的声音和慌乱的呼吸声。

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碰她，她像受惊的小猫，胡乱挥动起双手，伴着呜咽声。

面前人大声喊：“周温苼！你怎么了？！”那人摁住周温苼的手。周温苼下意识缩着手，往后退，抬起惊恐的脸，见不是周挚，周温苼心中重新燃起希望，死死抓住眼前这个人的手，“快报警！周挚捅了我妈！”眼前的人明显愣了一下，低头瞧见周温苼的腿不对劲，身上又有血迹，马上掏手机报了警。回头一看，周温苼已经晕过去了，估计是疼晕的，好心人又帮忙叫了救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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