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郑屿……”

微弱到像是从喉咙里飘出来的声音。郑屿不由得抱紧了怀中的方岂，方岂已经活不了多久了，那一箭正中心口。他痴痴望着方岂的脸，两颗紧挨的心，明明怀抱着对方却又孤独地瑟瑟发抖。生老病死都是天底下最孤独的事情。他无法帮他承担半分痛楚，或替他去死。他亦无法空许承诺，慰他余生的寂寥。

“嘶……真痛啊……好冷”方岂吃力地吐出几个字来，本来还想想抬手摸摸郑屿的脸，明明很近，但根本没力气抬手。方岂扯了扯嘴角，笑了笑。

“郑屿……郑屿……”千言万语到了嘴边都只化成他的名字。说完郑屿二字，便再也说不下去了。他有好多话想对郑屿说，真的有太多话了，都杂乱地梗心口，如今怕是已没有机会说了。都怪自己，总觉得一辈子太长了，什么时候说都不晚的。

“唔…没…想到……这辈子……这么短啊”方岂叹道，这一世情长只被来不及三字扯碎了，怕是被风卷了连痕迹都寻不到吧。

方岂已经感觉不到冷了，抬眼望向郑屿，“这呆子怎么还哭了，我的郑屿才不会哭，我的郑屿可是……”方岂正胡乱地想着突然间像是突然被裹进了黑布里，也看不见眼前的郑屿了。

只最后听见郑屿的一声哭腔，唤他的名字“方岂……”

“好好看着我啊，方岂……”郑屿呜咽着。凑到方岂眼前，方岂没有望向他，只望向虚无。方岂已经死了，眼眸中再也映不出郑屿了，只剩一汪泛了雾的死水。

“方岂，方岂，我的……方岂”

郑屿疯了般呢喃着，石洞突然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方才方岂受伤了自己便急忙忙的搂着他找了个地方安息下来。外面落下了血迹，肯定会发现的。假若不被发现，荒无人烟的地方又是风雪交加的恶劣天气，自己也活不了，他现在别无他求，只求死个清净。

郑乾也是狠了心了。看来皇位不是什么好东西，郑乾坐上去没两年就跟着疯了样疑神疑鬼。他不是不明白，只是觉得毕竟是兄弟，郑乾也知道他对皇位没兴趣，他以为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下死手。真是天真，可怜了一直跟随他的将士，也可怜了一路陪着他的方岂。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追兵已经站在石洞外面了，郑屿听见了盔甲擦过石壁的声音，攥紧了手中的剑，不由得心生怨恨。他们找到了这个地方，黄泉路上岂不扰了自己和方岂。

“找到……”话还未说完，只听见空气被划破的声音。后面赶来的人只觉得溅着了一股温热的液体 ，对上一双惊恐的眸子，一张仅剩一点皮肉连着向后倒垂下来的惨白的人脸，脖子几乎被砍断了。

“杀！”

雪虐风饕，灰铅色的天空，透不出半点光来。只见人堆中一个人浑身是血晃悠悠地拖着瘸腿站了起来，已经不上是人了，浑身血糊糊的，没有一丝人气，称不上是活物。可又在缓慢地挪动着。

“唔……”郑屿重重地摔倒在雪地上，呛了一口雪，虽然尽力冲了出来，但石洞里还是死了几个人，真是脏了地方。“呸……”一边吐出口中的雪与血沫，一边喘着气站起来，晃进石洞里。

方岂最怕冷了，可是自己的衣服上血迹斑驳，方才交战被划的破烂，不好盖住他。想到这，不禁又多了几分恨意。

郑屿把方岂往里挪了挪，缓缓在他身边躺了下来，又往方岂身边挤了挤，“不冷了……不冷了，阿岂”郑屿转身抱紧了方岂，听说死前时间会变慢，会回想起这一生，郑屿看着方岂，满脑子都是方岂，阿岂，我的阿岂，小时候骗他糖的阿岂，少年时拉他喝花酒的阿岂，陪他习武出征的阿岂，想到方岂意气风发的脸，郑屿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仿佛此时离死亡还尚远。

想起父皇说：“人生最怕是后悔，它会在死前折磨你。”郑屿觉得这句话确实没错，要是他早点和方岂表明心意就好了，不过方岂会不理他的吧，要是不带他出征就好了……啊，郑屿低头蹭了蹭方岂的头发，他总以为这辈子会很长，少年就永远是他的少年，永远不会老。一起踏着落日，倚长剑凌清秋，可连方岂这两个字都没看腻，没听烦呢，这辈子，就这么没了。

想起方岂死前温柔地低声唤他的名字，郑屿难受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喉咙有些发酸。“这辈子……太短了啊，阿岂”他看了看怀中的阿岂，楞了半响，凑到方岂耳边，“阿岂啊，不冷了，睡吧……”说罢便阖上眼睛，他已经将他的阿岂刻在了心里，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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