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一路跟（中）

这个人的好奇心旺盛得如燎原之火，烧得幸运儿头疼。他就像一只灵活的雨燕在身边扑闪着翅膀，耀眼的金色在阳光下不断运动着。他话很多，但妙语连珠跟他扯不上边。

麦克今天的行为直接将洛克推上十字路口：新人是不能跟去医院的，但麦克有一股死缠烂打的劲儿，即使奈布和他有几分敷衍，也不妨碍麦克自说自话。

或许麦克·莫顿只是很单纯的人，一个初次闯荡世界的纯良之辈，只是好奇心旺盛了点。那么把他带到医院满足他的好奇心就足够了。

如果他是披着羊皮的狼，那么即使拒绝他，他也会想办法去寻找医院。虽然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盯着点他总比放任不管强。

幸运儿甩开所有的杂念。麦克确实不同于其他的新人，不会嗅到血腥味就惊恐作呕，不会煞白着脸请求离开庄园。正因如此，他不再试图屏蔽麦克的絮叨，而麦克抬头望天，那片蓝色晶莹地融化在眸子里。

麦克·莫顿：真希望这位先生快点好起来。

幸运儿：是啊。

麦克·莫顿：夏天快到了，医院有什么降温的设备吗？否则病人要受不了的......你们试过硝酸铵吗？

提到“硝酸铵”三个字，麦克的眸子更明亮了。

幸运儿：哦？一种化学药物？

麦克·莫顿：是的！只要把它与水混合，即使是炎热的夏天也能变得凉快起来！伯纳德......

他突然掐断了声音，就像一首曲子播放到一半那么奇怪。一片白云洒下阴影，夺走了他眸子里的光芒。

幸运儿：“巴纳德”怎么了?

幸运儿接着问，还说错了伯纳德的名字。

麦克·莫顿：没怎么，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幸运儿：他是您的朋友吗？

幸运儿随口说。

麦克·莫顿：不是啦，是监护人。

麦克的眸子又亮了起来，要是在夜晚铁定会放出光来。

麦克·莫顿：是我最亲爱的人。

麦克·莫顿：话说方才那位白色皮肤的先生，叫什么名字？

麦克所生长的环境中没人提到过“白化病”一词，因为他们既不会当观众，也不是很好的演员。但麦克的笑绝对不是针对安德鲁的白色皮肤——是的，虽然那怪滑稽的，但更搞笑的是他眼中的戒备与防范不是吗？

幸运儿：他叫安德鲁·克雷斯，他是白化病患者，会比一般人脆弱敏感些。

奈布迈着大步往前走。一提安德鲁，幸运儿就有些头疼。

幸运儿：他是一个古怪的特立独行者，不爱与人交流，他能与伊索一起出来属实出乎意料。

麦克·莫顿：哦，原来如此，别人或多或少的注目一定让安德鲁先生不好受了。

幸运儿：嗯，都是人之常情罢了。

幸运儿：你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也是上大学或刚毕业不久的年纪吧？

麦克·莫顿：差不多，我从小在马戏团长大，伯纳德是我唯一的亲人。

麦克·莫顿：您来庄园是为了奖金吗？这里竞争貌似很激烈啊。

麦克冲洛克眨眨眼睛。

洛克眸子里的光仿佛被乌云遮住了一瞬，但乌云随即又飘走了。

幸运儿：当然，家里穷，没钱，我还得继续上大学，完成最后两年的学业。你呢？马戏团经费不够吗？

麦克·莫顿：嗯......反正我必须得来庄园。

望着麦克执着地像个孩子的眼神，幸运儿憋不住笑了，有一瞬间他觉得麦克就像闹别扭离家出走的小孩，但愿......

幸运儿：但愿你不会后悔。我是说，成年人的游戏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它......

麦克·莫顿：知道啦，放心吧！

麦克安抚洛克道，又建议奈布走快点，他担心诺顿的血会流的太多了。麦克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两个沙包问洛克会不会杂耍。

洛克真的苦笑起来。

幸运儿：我哪会这个？我能搞清楚那些算术或论文就谢天谢地了。

幸运儿：你一定被家人保护得很好，麦克先生。

他觉得如果一个人装纯良装到这么无邪的地步，那大可不必。但如果这家伙只是真的乐天派，是从小到大身边都环绕着掌声与鲜花的那种孩子，见到伤者应该是惊慌失措的神情，这点这位杂技演员演得可不太像。

不管怎么说，麦克真的把死气沉沉的气氛活跃了，即使奈布背上还有个流血的诺顿，幸运儿也觉得心情轻松了些，这可是这几天从来没有的。为此，他隐隐有点感激麦克。

和这种人聊天可能都不需要顾忌称呼，你称他为“先生”“麦克先生”或“金发的家伙”都可以，因为他不在乎礼仪，他只在乎让别人快乐。而不管一个人的用心如何，快乐总是人畜无害的。

幸运儿愉悦地想。他刚想直呼那个金发年轻人为“麦克”，省略了“先生”可以使人亲近不少，也更便于麦克的搞笑天赋发挥。可麦克又开口了。

麦克·莫顿：练习杂耍可不像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那也需要熬夜的，有的时候还会扭到脚。

既然聊到了熬夜......麦克微扫了洛克一眼，洛克脸色苍白，眼袋颜色有些重，整个人好像很憔悴。而且，仅仅过了几天，洛克就比刚见面时瘦了些，胆子也小了，树上乌鸦偶然一叫都让他一个激灵。

麦克·莫顿：洛克先生没休息好吗？您生病了吗？还是在熬夜写论文?来庄园前我看报纸说最近有一场流星雨，您天天去户外蹲点吗？

幸运儿：我确实染上了风寒，不过无伤大雅。

洛克笑了笑，说。

幸运儿：论文倒是不用写了，由于宵禁，晚上也不能外出，只能早早休息了。

他们的脚步声协调而略显急促，但昨晚遮住走廊灯光的那双脚一定走得又快又轻，就像一阵风。无论是巡逻还是夜游都不可能发出这种脚步。

麦克·莫顿：宵禁是由谁来检查吗？每晚庄园里有巡逻的人吗？

麦克装作不经意地问，在他余光可视的范围内，幸运儿表情一僵。麦克不再说话了，奈布也望着他，两人都在等他回答。

双眉皱起，他努力做出思索与困惑的样子，但内心的防线却一颤。

幸运儿：我不知道，麦克先生，我还没有遇到过，或许宵禁只是个礼貌的规定。但传言违反宵禁的人都会受到惩罚。

麦克·莫顿：真的吗？好吧。

他知道幸运儿在观察他，因此露出面对观众的那种微笑表情。他的脸色不会像幸运儿一样憔悴，因为他出门前特意用妆容掩盖了疲惫与猜疑。

幸运儿终于目视前方，因为医院快到了，那是个类似圣心医院的二层建筑，只是没有那么恢弘。

幸运儿：麦克先生，我们快到了。

麦克应了一声，但这次，幸运儿没有对他微笑。在麦克摧毁了他亲手营造的愉悦感后，幸运儿还是决定叫他“麦克先生”，而非“麦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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