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龙庭终于从炼兵炉里回来了，新一批的兵器他看着给制好了，又交给皇上核对了好几遍才存放了起来。任务完成了一身轻松，龙庭刚想去宿斋台放松放松，就被景鸿拦住了。

龙庭拧着眉头一脸不可置信：“什么？贬为奴隶？贬去哪儿了？”龙庭心里简直惊起了惊涛骇浪，他又不是没见过欧阳谦犯错，他第一反应就是欧阳谦拿库银的事被皇上知道了，但是这么多年，也不是没见过皇上真的恼过欧阳谦，但这十几年来，哪里有这样惩罚过他？剥夺身份贬为奴隶？那老谦还能活得下去么？这官场上谁不认识他？他以后还有脸上朝吗？早就说了历代皇帝均是多疑，他如果锋芒太露肯定会遭到猜忌，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说是下了圣旨，其实元臻根本没有声张此事，他本身也伤心，让他进宫为奴也是为了暂避风头，所以也就几个人知道这件事而已，由于景鸿知道的也只是大概，龙庭又一脸心事的去找了孤时。

龙庭一脸茫然，听孤时讲了一遍才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孤时拍了拍他的背：“有时间了就去看看他吧，南风南方跑出去玩了，芳时还在老家陪老人，也就你还在京城，跟他说说话，让他心里能好受一点……”

龙庭沉重的点点头。

跟随着宫人的指引，龙庭绕的都快吐的时候，终于走到了杂役房，抬头看了眼破旧的门匾，就能猜到里面是什么鬼德行，一脸幽怨的进了门，宫人躬身道：“里面就是杂役房了，侯爷请……”

到了门口几名侍卫瞧见龙庭来了，连忙下跪行礼：“参见侯爷……”

龙庭抬脚往里走去，果不其然嫌弃的皱起了眉头，心里骂声不断，他怎么不知道皇宫里还有这么一处地方？这么破落的环境，让老谦这个养尊处优惯了的王爷待，他只怕是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吧？皇上怎么能这么缺德，把他发落到这样的地方来……

楚宴瞧见了龙庭，见他一身锦衣，气质不凡，便知肯定是官宦子弟，这便走上前躬身道：“奴才杂役房总管楚宴，您是……”

龙庭打量了他一眼，道：“我龙庭。”

楚宴脑海中搜寻了一下这个名字，只觉得听过，想了一下却没有结果，他们毕竟久居深宫，又没有机会出去，当然不知道外面的情形是什么样儿，欧阳谦进来之后，整个杂役房也就欧阳谦能自由出入杂役房，别人还是要一直窝在这个小天地里，所以楚宴不认识他也是正常。

龙庭见他不认识，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不耐烦的道：“我乃皇上亲封元国定国侯。”楚宴这便神色慌张，撩衣跪下道，“侯爷驾到，奴才有失远迎，不知侯爷远道而来是为了……”

“欧阳谦是在这儿吗？”龙庭环绕四周问道。

欧阳谦被贬进来的时候他就看出那衣裳都是用上好的丝线织成的，肯定价格不菲，而他的皮肤白嫩，一看就没吃过苦，楚宴就猜出了他往日身份不低，如今当今侯爷来找，更是印证了这句话。

“是在这儿，不过他还没回来，您要在他房里等他一下吗？”

“带我去。”

进了柴房，龙庭顺着屋顶的洞往上瞅了瞅，又转了一圈把这个小柴房望个底朝天，回头看着楚宴，眼神和语气中就多了些许质问：“这是你们给他安排的？”

“这是皇上的意思，咱们都是奴才，哪里有这个权利给他安排住处呢……”楚宴陪着笑脸躬身回道。

龙庭兀自低下头，越没文化的人越不好相处，杂役房都是犯了大错被终身幽禁在这里的，他们出不去，在里面无聊就会跟人斗，按理说他这么老实的性格，到这样弱肉强食的地方，肯定会受气的。想了一圈儿还是等他回来再说，于是摆了摆手让楚宴退下了，自己就坐在屋里等他。

在凳子上坐了坐，他又坐到床上去，摸了一把被子刚硬似铁，心里就憋了一股闷气，老谦这个人特别看重睡眠环境，床铺不舒服或者环境吵闹他都是睡不着的，而且特别认床，这么冰凉的床铺他怎么能睡得着？皇上怎么就这么会软刀子剜人心？再次环绕了一圈这个小房间，一时间又有些感叹人生的大起大落，几天前他还是个尊贵的一国王爷，没想到触犯了皇上的逆鳞，竟然一夜之间身份就跌落到了谷底，在皇权面前，任何东西都毫不起眼……

老谦一心为皇上着想这着想那，却因为失手打碎了先皇后的遗物，被下了大狱尝遍各种刑罚，还被人坏心的检举偷运国库，以致落得了这样的下场，他心里该是很难熬的吧，没事他还爱瞎想呢，更何况现在这局面……

龙庭一直在胡思乱想，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想他越担心欧阳谦，恨不得马上就跟他见面，跟他说话，焦急的对着外面看了一遍又一遍，欧阳谦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差不多到后半夜了，龙庭都困得打盹儿了，才突然被人晃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欧阳谦双眼含笑的脸庞：“你咋来了？炼兵炉的事儿都忙活完了？”

龙庭累的搓了搓脸，坐起身来：“你去哪儿了？我在这儿守了大半天！”

“我跟着御前侍卫学东西呢，等学成了要去承明殿守夜，保护义父的安全。”欧阳谦伸了个懒腰，累得要死，“你都知道了？”

龙庭沉默了，怔仲的看了他一会儿，问道：“老谦，你是不是很难受啊？”

欧阳谦强颜欢笑的笑了两声：“……没有。”

“自从那天之后，皇上有召见过你吗？”

“我伤好些之后，召见了一次，让我去侍卫房学规矩，等学成了晚上要排班去承明殿守夜，就没再召见过我了。”

龙庭又沉默了，欧阳谦笑笑：“其实义父这个安排挺好的，如果让我一直在杂役房不许出去，可能半年我都忍受不了，因为我完全看不到希望。他让我在承明殿守夜，就意外着我还有机会接触外面的人，好歹有点念想。”

没见着人的时候龙庭一心想着怎么安慰他，见到他了，却感觉所有的话都如鲠在喉，脑子里一团浆糊，根本不知怎么安慰他，过了半晌才幽幽的道：“我听说了你不小心出声惊扰了皇上的事……”

“嗯，没事，都过去了，也不能老在心里想着。”欧阳谦轻声道。

“老谦……”龙庭握上他的手，“那件事我一个外人也置喙不了什么，就不多说了。只是……将你发落到杂役房，是宋叶敏他们上百位官员合力弹劾你以下犯上，行为不检，多次上奏请皇上下旨将你处死，皇上把你打发到这儿来也是迫不得已，你别因为这个难受。”

“我如何不知是宋叶敏在背后使坏，近来我失势，他便想趁此机会让我彻底翻不了身。欲使其灭亡，先使其膨胀，要想毁掉一个人，只要放纵他的缺点就可以了。”欧阳谦淡淡的道，“若是他在宫里的党羽给我使绊子，你不要管，要让他知道我再也爬不起来，才有胆子得寸进尺，只是小打小闹的警示并不能铲除他，还是要数罪并罚才有效。”

“你说得对，那要不要跟皇上商量一下这件事？”

“我现在处处遭他不待见，不要去说了，我们自己心里有谱就行了。”

“你的隐令和帅令，皇上都收走了？”

“嗯……”欧阳谦还是笑，“这样挺好的，我现在身份尴尬，也实在不宜统领着他们。”

“那此后隐卫和军营的资料……”龙庭迟疑着，欧阳谦低声道，“以后就拿去给皇上过目吧。”

龙庭长舒一口气，望着门外黑漆漆的环境，他觉得此时欧阳谦的人生就如同现在，走在乌漆麻黑的环境里，不知道未来的路在哪里。

一手搭上欧阳谦的肩，使劲搓了搓，无力的安慰：“挺过这阵儿就好了吧，等他的气消了，或许就会恢复你的身份……”

“恢复不恢复的，我都不在乎了，反正我本来也不是什么皇室血统，身份尊卑全凭义父一句话罢了，现在被打回原形，我也不想再腆着脸当什么王爷了，得过且过罢了。”

龙庭知道他很难过，他这样心性的人，如何能不难过，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帮他，恼他的人是皇上，是元国最尊贵的人，他的话又有谁能驳回？

欧阳谦知道龙庭在想什么，安慰他道：“我没事，你别担心了。”说着就想起来了念书的事，“对了，你有时间的话，帮我把家里的书都带过来吧，我现在出不去，也不能去书香茗院上学了，你帮我把书拿来，我可以闲暇时间自学。”

龙庭点头：“还有别的要带的吗？”

“笔墨纸砚也都要。”

“好，明天我就给你拿过来。”

欧阳谦点点头，龙庭欲言又止，欧阳谦问道：“你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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