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与人间纠缠够久了,直到百年前镇魔司与魔尊达成和平协议,人间这才安宁百年。
然而二十年前魔尊陆越之突然秘亡,魔族一干人等便借着寻找魔尊遗孤蠢蠢欲动,现如今终于还是重返了人世,平静百年的人间终于又迎来了震荡。
冥冥青天,细雪纷落,像是在祭奠死去的亡魂。
听闻这悢州城有人携带着魔君信物——龙凤冥玦,身着黑色斗篷的魔族便穿越冥门来到这小城,魔气沾染与无节制的屠杀过后,悢州几乎成了一座死城。
除了戴着玉玦的陆微尘和姜璃。
从玉玦被发现的起始陆微尘便知晓,这一天定是会来的。他杀了那些说小书生与穷酸乞丐以玉玦定终身的无知稚子,杀了编排他与姜璃玉玦定情的下人,只想守住“玉玦”这个于他而言有杀身之祸的词,却不想,他的杀孽还是敌不过这愚昧世人、敌不过这无知众口。
“小君上,你就别再反抗了,再不听话,我可只好杀了他了。”
陆微尘的思绪忽而被这一声“小君上”拉回来,他瞧着眼前这人,身形高挑,眉眼冷硬,出手狠辣,毫无怜悯之心,分明是个男子,却着一身红衣,一颦一笑妖媚得堪比女子。
与这人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在他旁边跪在姜亭的尸身旁的姜璃。
姜璃往日纯净的白衣上都是血,脸上也失了惯常温和的笑靥,只呆愣愣的,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
他身后是满院的狼藉,尸体与血一道铺在地面,原本洁白的雪地殷红一片,又脏又狼狈。之前杀过那么多人,陆微尘今日才觉得血色刺眼,心也像被剖了一块,痛的不能自已。
“好,我答应你。”他死心般地开口,嗓音沙哑,目光怨毒,“只是,但凡你们有人敢动他,我便杀了他,而后自尽而去。到时候,这君上你们便自己做去吧!”
“阿尘,我不准你去!”姜璃终于抬起头来,他看着陆微尘,决绝道,“你难道忘了这满城亡魂拜谁所赐?你若去了,便不再是我的家人,我当永远恨你,恩断义绝!”
陆微尘凄然一笑,一挥手,姜璃颈间的凤玦便飞入他掌心。“这玉玦原是我的,便还与我吧。”再挥手,一记蓝色流光落在姜璃身上,他没有露出一丝流连,转身进了冥门。
姜璃独自跪了很久,终于直愣地站起来,将家里的尸首运到城外安葬。
一介文弱书生何曾见过这般场景,他却也不觉得害怕,他只是不明白,他从小佩戴的玉玦怎么成了魔族信物?前一刻还在与自己讲家族事业的父亲怎么就死了?他单纯想救一个人,怎么就换来了一个魔尊,换来这城灭的悲剧?
他这般痴痴地想着,不眠不休,也不知饥饿,只挖好一个坑就埋一个人,埋好一个人又再挖一个坑,夜以继日。待独自葬了姜家上下十几口人,竟是用了三四天,直挖到手磨破了、锄头钝了、人饿晕了,才倒在父亲的墓旁昏死过去,陷入梦中。
鞭炮声震天炸响,淡淡的硝烟漫在空气里,鲜红的纸屑落了一地。
彼时他着一件提花暗纹的白色锦衣,九月的风夹杂着桂花的香气,幽雅而又浓烈的穿堂过来,一路带了宾客脸上的欣喜笑意和对他的祝福,正扑进他怀里。
他就那样望着长辈们,微微笑着,大方得体,如那暗室的皎皎明珠、如三更的朗月照临,他是芝兰玉树,他有龙璋凤姿。
慈祥的老管家忽而敲响了铜锣,宣布吉时已到,他便在族中最有名望的长辈面前跪下来,聆听祝词。
只见那德高望重、须发皆白的老人站将起来,捧着那描金的红绸折子,朗声念道: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每年一句,就有人给他加上一件锦衣,三句念罢,他稽首拜谢。
又见父亲走到面前来,对他说:“阿璃大了,为父无甚送你,只有两愿。”
他说:“但请父亲赐教。”
“一愿你一生纯净,一生坦荡;二愿你一生不忘心志,腾达济天下,落魄便归家。”父亲便笑,眉目舒展,与他一般的温和,“姜璃姜璃,琉璃无尘,便唤作无秽吧。”
忽而他抬首,只见陆微尘对他笑,带着欣喜也带着莫名的苦涩。
记忆里陆微尘是不常笑的,纵使牵了嘴角,那笑意却不达心底,总差那么些意思。
此时这样悲欣交集又是为哪般?
又下雪了,纷纷扬扬的落了满地,也落满了姜璃一身。不待姜璃想明白,那寒意浸透了,梦中的姜璃也惊醒了,他仍睡在墓边。
原是这般。
这一场灾祸的到来,他早就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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