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难收

自赫风大军拔营起寨后，云廷一连几日没有露面，只吩咐人好好照顾青落。青落拒绝了侍女拿来的贵妃华服，只穿了平日里的衣裳，以一根银钗簪挽了发髻，脂粉未施。

既已决定不再回宫，那么与之相关的一切自己都不会再接受。青落不知云廷是何态度，便问侍女皇上为何不来，侍女只说不知道。也罢，不见也好，见了只会徒增烦恼。

三日后，青落静静地站在院中，仰头看着天上那明灭不定的星辰，心中浮起一丝怆然，世事难测，不过两年多的时间，竟发生了这样多的事!

正沉思着，忽听得身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有淡淡地沉水香飘入鼻中，青落轻轻叹气，他终是来了！

两军交战过后，百废待兴，云廷这几日一直忙的团团转，他强忍思念直到今日稍稍得了空闲便匆匆赶来了。

云廷远远地便望见青落独自站在那里，他不由地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到她。她裹在衣衫下的身形消瘦得让他心疼，她微侧着头，脸上的伤疤已经不见了，长眉如画，眸亮如星，脸上带着些许哀愁，静静的立在那里好似新月清晕，玉树笼烟，缥缈的不似凡尘之人。

云廷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上前扳住青落的肩膀让她转向自己，狠狠地把她扣在了怀中，口中喃喃道：“落儿，落儿，你知道朕有多想你吗！你为何这般心狠，要骗朕说你死了......你可知道朕的心有多疼！”

云廷的声音有压抑的哽咽，青落只静静地任由他抱着，一动不动，经历这一切后，她的心已经累了、倦了，不想再去经受太多的尘世纷扰，只愿找一方僻静之地默默地度完余生。

云廷松开青落用手捧起她的脸，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艳，“你总是能给朕带来惊喜，朕曾无数次在梦中见到过你容貌回复后的样子，倾世的容颜与这般无二。落儿，气消了就跟朕回宫吧，这些日子以来你受苦了，朕定要好好补偿你。”说着，便低头吻向青落的唇。

青落侧过脸避过了云廷的吻，她眉目冷淡地看着云廷，“如今我爹及哥哥都阵亡了，慕家对皇上再也没有利用的价值了，皇上又何必做出这副情深义重的样子！”

“你是因那日在养心殿朕对慕青瑶说的话而怪朕么？落儿，朕那是故意说给她听的，那并非是朕的真心话，”云廷忙拉着青落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这几年一路走来，朕的心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青落云淡风轻地笑着，她摇摇头从云廷手中抽出手来，“我是不知道皇上的心思，也猜不透皇上的心思！你明知道佑儿是慕青瑶所害却不肯为他报仇还对她百般纵容；你说我是鱼眼，只因我父兄战功赫赫才对我虚与委蛇；我被赫风部所俘，你说我只不过是一个弃妃，随他们怎么处置......你说，你要我如何信你？！”

“你听朕解释！当初因皇兄的密信被慕青瑶发现朕被她所威胁，朕怕牵连到你，也为着江山稳固，所以明知是她害死了佑儿也不得不对她假言辞色虚与委蛇。后来，你遭人出卖被赫风部所俘，南上云要用你来换城池之事朕根本不知情，朕那时以为你真的死了，根本没有想到你会假扮慕青寒的身份，一切都是慕青瑶的诡计，若知道是你，别说一座城池便是让半壁江山给他朕也舍得！”

云廷急切地道:“朕知道你因此受了许多委屈和磨难，不过朕已经将慕青瑶处死了，她的母亲萧氏为虎作伥也被朕命人下了慢性毒药，军中的奸细朕已然查出诛了九族，也算为我们的佑儿报仇了！”

别后初见，青落对自己没有想象中热切反而甚是冷漠，云廷心中颇为难过：“落儿，朕没有骗你，从始至终，在朕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够了，皇上，我真的累了，我无心去辨别你这情意中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也再没有什么可供你利用的了，宫中尔虞我诈的生活让我厌倦，我也不想再回去了，求你放我离开吧。”

青落摇摇头，眼中满是深深的疲惫和疏离。

闻言，云廷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青落语气沉沉：“你要和谁一起离开?是和他吗？”

青落听出了云廷语气中的不豫，她咬咬牙，回身迎向云廷的目光，“不错！”

云廷的目光陡然阴沉，他压抑着心中的怒意说道：“你休想！你是朕的女人，朕绝不允许你离开朕！”

“既然这样那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皇上请回吧。”青落不再理睬云廷，径自转身进了房间。

皎洁的月光铺了一地，云廷郁郁地独立在院中，风摇动着树枝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望着青落房中一闪而灭的灯火脸色阴沉的可怕。

早上用膳时，听侍女说大军准备两日后班师回朝，青落想若不趁此时离开只怕以后就难了。可是云廷势必会派人盯紧，要怎样通知云隐呢？

青落左思右想一番后，拿笔写了一张方子对侍女说道：“许是没睡好，这几日有些头晕乏力，你拿这方子去找我师弟云隐，就说我需要这几味药。”

侍女接过方子，见上面除了写有二花、夜交藤、北野菊、沙棘、当归身这几味药以外并没有其他内容，便点点头，“奴婢这就去。”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侍女回来了，“娘娘，药奴婢已经取回来了，奴婢这就去煎来。”

“等等，我师弟有没有说什么？”

“哦，云先生看过药方后说娘娘这方子中若再加入一味药，药效会更好一些，诺，您看。”说着婢女将方子递给青落。

青落接过一看，药方的最下面用云廷朱砂笔添了两个字“夜合”。她不动声色的吁了口气，将方子揉成一团扔进了炉火中。

边塞的夜里寒意袭人，一轮凄冷的弯月独孤的照着无垠的大漠，一座座高低起伏的沙丘在月下投下或深或浅的影子。远处时不时地传来狼群嘹亮悠长的嚎叫声，在静寂的夜里听起来格外的苍凉。

叶国大军前几日已经离开宁武关了，明日便是齐军班师回朝的日子，军营中众兵士已早早地入睡，此刻军营中一片静寂。

青落点了两个侍女的穴道，换了一身黑衣悄悄溜了出来。她一路上小心地避开守卫的士兵，不多时便到了军营北面一座巨大的沙丘旁。

沙丘背面长有大片一人多高的枯败的野菊丛，而云隐就坐在野菊丛中焦急的张望着，他身侧还卧着两匹黑马。

昔日青落与云隐闲谈时说起过古人以药方来传递密信的事。她想自己传递给云隐的东西侍女必然会先交于云廷过目，思索之后她便写了那张方子。

在外人看来上面只是一些普通的药名不会疑心有异，青落通过这些药名隐晦地告诉云隐：二更时分要离开，让他在北面长有野菊花的那座沙丘旁等自己。云隐显然是明白了青落的意思，所以回了一个“夜合。”

云隐见青落到了欣然迎上去，“师姐，你来了！”

青落点点头打量着云隐道：“师弟，这几日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这倒不曾，”云隐笑了笑，“营中有不少士兵是慕老将军的旧部，他们都认识我。新来的士兵见我整日里救治伤员对我倒也很和善。”

“你从哪里弄来的马匹？”青落颇有些讶异，“军中战马有专人看守是不会让人随便接近的。”

云隐灿然道:“昨日收到你的信后，我便对卫兵说要出城采些草药，从城外牧民家中买了两匹骏马趁夜色将它们牵来藏在这里。我没有回军营，一直在这里等你。”

青落点点头，她望望军营的方向见没有任何异动便催促道：“师弟，我们快走吧，若被发现一会就可走不了了。”

云隐将缰绳递给青落，二人翻身上马夹腿一纵，两匹马便飞快地向前奔去。青落与云隐向着大漠深处一路狂奔，远远地将宁武关抛在了身后。

两人跑了许久，正当青落暗自庆幸终于离开了宁武关时，忽然听得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紧接有着“嗖嗖”的破风之声传来，“噗噗”两只羽箭准确无误地射在了两匹黑马的腿上，两匹马长声哀嘶猛地屈膝跪地，将青落与云隐摔了下来。

倒地的那一刻，青落心中暗暗叹气，“糟了！还是被发现了！”

果然，待他们狼狈起身后便见白石带着一队人马将他们围了起来。随后众人让出一个空隙，只见云廷坐在马上手握弓箭阴沉着脸一步一步走地上前来。

云廷薄唇微抿，面容如冰，一双凤眼中怒意滔天，他锐利的目光在云隐和青落身上来回巡视着，突然俯身一把捏住青落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你就这么想离开朕？！”

明明即将暴怒却极力压抑着情绪，云廷浑身散发着森森寒意，青落在这强烈的气压下有些窒息，她倔强地转过头眼睛盯着地上不看去云廷，“是，我不想回宫！”

“你爱上他了？”云廷一指云隐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青落心一横扬头直视云廷，“不错，我是爱上他了!他不会骗我更不会像某些人一样弃我于不顾，他舍了性命来赫风军营救我，凭这一点就足够了!”

闻言，云廷的眸子危险的眯起，“好，很好！”他连连冷笑着慢慢加重了手下的力道。

青落的脸被云廷捏的几近变形，她嘴里弥漫起一丝腥甜的味道。

一旁的云隐见青落的嘴角流下一丝鲜血，忙上前抓住云廷捏青落下巴的手，“云廷，放开，你弄伤她了。”

云廷猛地转头看着云隐，眸中的寒意越发得浓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让青落心惊胆颤。

云隐依旧抓着云廷的手不肯松开，他毫不退缩地与云廷对视着。两人就这样剑拔弩张地僵持着，目光之中暗流涌动。

青落被捏着下巴说不出话来，她生怕云廷一怒之下真的杀了云隐，她只能以眼神示意云隐放手。

终于云隐垂下眸子，他松开手深吸了一口气，后退了两步，一撩衣摆缓缓地在云廷面前跪了下去，“皇上，草民求您放了师姐！”

青落的暗示被云廷看在眼里，他脸色发黑地转过头看着青落，脑门青筋胀起，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愈发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青落痛得皱起了眉头，她觉得自己的下巴马上就要被云廷给捏碎了。

忽然云廷怒气冲冲的脸上徐徐绽放出一个冷笑，这笑容落在青落眼中如红莲业火般的妖艳倾城却是危险万分，她心中顿时一凛！

只听云廷语气平平地道：“想走？没有朕的允许谁都不能！”他将青落拦腰捞起扔在马背上，随后转头目光森然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云隐，马鞭一指，“将他给朕关起来，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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