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

夜色渐浓，黑云遮蔽星辰皎月，夜风刮得灵犀会门前的灯笼落了地，惹得值夜的守卫连忙追捡。

他才将灯笼罩拾起，就听见马车轮飞驰转动声。

“停下！喂！停下！”守卫顾不得灯笼，举起长枪前去拦截。

马儿前脚抬起，嘶吼一声，车身也跟着止住了。

“什么人？”守卫抬头看向车夫，又扫了一眼马车，发现竹帘上有一片血渍，赶紧举起长枪大喊，“来人啊！快来人！”

车内——

姜夜霖面无表情地等待着，他的手指有规律地点着膝盖，心中默数，等待着灵犀会更多的人赶来门口。

阿楠同他早已建好了通灵阵，在来灵犀会的途中，阿楠得令去召集人手，他们今夜决定火烧灵犀会，让更多灵官灵吏有所知晓，好抽身逃离，算是姜夜霖最后的仁慈。

感受到灵力的波动，姜夜霖掀开了竹帘，缓步下了马车。

“你走吧。”姜夜霖负手而立，车夫听他准允，立马抽动鞭子，迫使马儿奔走。

“你是什么人！！竟然夜闯灵犀会！”守卫举着长枪对准姜夜霖，凶狠质问道。

“你去告诉里面的人，姜夜霖今夜，就要血洗灵犀会，”姜夜霖冷漠回道，“告诉他们，有多远，逃多远，机会只有这一次。”

“哈哈哈哈～”

一声狂笑由远及近。

“真是好大的口气啊！姜夜霖！你以为灵犀会是那么容易被攻破的吗！”

随着声音，就见几人御剑而来，从空中轻巧落了地，当先一人是一位老者，满脸皱纹。

老者身后站着两男两女，皆是年纪稍长之人。

“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老者冷哼一声，抬手一挥袖，数条寒光闪烁的银丝便朝姜夜霖射去。

姜夜霖微微侧身，足尖一点，身子在空中翻转几圈避开，那银丝被他躲过，直直落向他身后，霎时间地面震颤，碎石翻滚。

“砰砰砰砰！”一连串的炸响声震耳欲聋，一时间四周尘土弥漫，灰尘飞扬。

老者身旁的两位男子持剑左右夹击而来，另外两位女子一人手持弓箭，一人射出数只飞镖，四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威胁极大。

姜夜霖双掌拍出两团黑雾化作的烈焰，与持剑两人的剑气碰撞在一起，爆裂声几乎传遍整个灵犀会。

那射来的飞镖与箭矢，进了黑雾中便纷纷静止不动，随后镖身与箭矢携带的灵能被吞噬干净，径直落地。

“灵力化火？……天啊！好、好强的灵气！”守卫惊讶地张大嘴巴，看向姜夜霖的眼神充满敬畏，随即不敢再多停留，立刻闪身进了大门通报去了。

“难怪敢只身前来，算有两把刷子，”老者冷笑一声，“不过，在老夫眼里，也只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

他伸出枯瘦如柴的右手，五指张开，一股肉眼可见的灵力汇聚于掌心。

老者用力推出手掌，灵力凝结成的巨掌呼啸着朝姜夜霖打去，带起狂乱的风声，似有排山倒海的力量。

姜夜霖眉头微蹙，不慌不乱，双臂交错，灵力迅速形成了一个黑洞，将迎面扑来的巨掌吸收殆尽。

老者面目阴沉，抬起左手，双掌平举向前，厉喝道：“老夫倒要看看，你又能承受多少灵能，不溢体而亡！！”话落，巨掌骤然膨胀了数倍，变得宛如实质，如泰山压顶般向着姜夜霖碾去。

姜夜霖双眸半睁，那黑洞化成双，犹如雏鸟第一次张开翅膀，向周围铺散开来。吞噬巨掌的黑洞中心下落，犹如一阵龙卷风，席卷的气甚至让另外四人的灵能被活活抽离了身体。

“姜夜霖！！”老者看着身旁几人身子干瘪下去，内心火起，巨掌陡然增大十倍有余，这力量足以毁掉半座城，不管对方能不能接住，他都无心再管了，冲动的时候，哪能考虑那么多。

本以为姜夜霖会因为过载的灵能而暴毙，没成想，对方的黑色雾气像是一个无底洞，自己轰出的灵能被对方吞噬得一干二净，却不见对方有半点异样？！

老者想要抽回灵能，他内心的愤怒冲动渐渐被疑惑和恐惧取代，但为时已晚，那黑色雾气就像一只巨兽，张嘴将他咬得死紧，任凭他如何挣扎想要逃离兽口，那张钳制自己的巨嘴纹丝不动，硬是将他残存的灵能疯狂卷食一空。

姜夜霖在黑雾中若隐若现的脸，此刻渐渐变得清晰，他来到了老者面前，看着对方惊恐的眸子，眼底里甚至漏出了一抹嘲讽。

“怎么可能！你、你究竟……”老者痛苦地大喊出声，话没说完，就被吞噬了所有灵能，身体犹如被吸干了水份，变成风干的尸体，往前摔去。

“阿楠，”姜夜霖在通灵阵里接通了阿楠，轻声吩咐，“放火。”

“是。”

黑雾以铺天盖地之势包裹向姜夜霖，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这场大火将会如何走势，他不再去理会管顾，他在黑雾里站定身型，轻轻张开双臂，黑雾渗透进他的身体，他不再感觉痛苦，他的心死了，那些仁义道德和信念理想就都死了。

苏邪钦，你知道吗？我本来以为，我是个能够坚定信仰的家伙，就算遭遇再大的困难和伤痛，我都能守住我秉持的底线。

我一直是乐观的，尽管很多东西我真的清楚不过，对结果持有悲观态度，可我仍然会乐观地面对这悲观的结果，这并不冲突，甚至让我一直以来，能够以这一套准则，得以保护自己的内心和信念。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或许我话说的太早了些，让老天爷都发了笑。

我的底线，其实在遇见你的那天，就化作了你，对，你就是我的底线。

因为有你还在我身边，我才能大言不惭地自表虚伪的正义之道，因为你——我的底线，你还在，我就能始终找到理由自圆其说，兼顾仁义道德。

可真正当我失去你的时候，那些我所追求的东西，我为何去追求它们，究竟是何种理由，已经让我无暇再思考顾及，又或者，我已经对整个世道失望，不愿再想更多了，我只知道，我的底线崩塌了，我追求的一切就都毫无意义了。

我不知道你当时到底想对我说什么，或许，你是想听听我的声音，或许，你只是想确认我是否平安，或许，你是想告诫我注意危险，或许，你是让我逃离一切不再管顾……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因为我的懦弱，因为我的假仁慈，我永远不会知道了……所以，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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