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发

夜晚，姜夜霖和苏邪钦在念月为他们收整出来的客房里，各自占据一条床榻，中间隔着一人宽的走道。

房间里多是杂物，黑黢黢一片。

姜夜霖紧张地睁大眼睛，他嗅到药香味，嗅到苏邪钦身上木质的幽香味，他听到遥远的犬吠，又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一切杂乱无章的感受，本质却不外乎两者，一是隔壁床榻上的人儿，一是自己按耐压制的渴求。

许是姜夜霖翻来覆去的声响透露出他的不安，黑暗中，他听见苏邪钦幽幽道：“把手给我。”

姜夜霖乖乖听话，伸出手，掌心向上，黑暗中，他感受到对方的手覆上了自己的掌心，十指交握。

那是怎么样的触感啊？像是一朵盛开在雪原的纯洁花蕾，寒冷又孤寂，带着致命诱惑，令人沉迷。

姜夜霖不再乱动，只是静默，心里到底期待着什么，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两人在黑暗中紧紧握住彼此的手，一整晚都没有分开。

等到隔日一早姜夜霖醒来的时候，仍然感觉到对方牢牢握住自己的手，他微笑起来，用空余的另一只手，轻轻覆住那白皙修长的手指。

苏邪钦微微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对面那双含笑的眸子，仿佛一泓清泉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凌凌波光。

“早！”姜夜霖笑盈盈地说道。无论几次，他看到苏邪钦的脸，都觉得这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人，无论他睡着或者清醒，甚至皱眉甚至发怒，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让他想要牢牢映在心中。

苏邪钦乌黑的头发散落在枕边，一抹干净温润的笑容轻柔地荡漾开来，姜夜霖彻底看呆了，直到对方松开他的手，他还不舍地空捞了一下。

苏邪钦起身下床，整理好衣服，姜夜霖也毛毛躁躁随意理了理下摆的褶皱，跳下床榻。他的头发比较硬，尾端还自然卷翘起轻微的弧度，此刻几根额前的碎发卷翘得夸张，倒栽在脑袋上。

苏邪钦浅浅笑着，抬手替对方整理头发，姜夜霖红着脸，呆呆地仰头看着他，不自觉地说道：“真好看……”

苏邪钦未停下手上的动作，姜夜霖便再次绽放出一个灿烂夺目的笑容，“苏邪钦，你真好看！”他忍不住张开双臂抱住了对方，脑袋贴着苏邪钦的胸膛，用力地嗅着苏邪钦的体香。

苏邪钦的动作顿住，随即反抱住姜夜霖的腰，将他整个搂进怀里，用下巴抵住姜夜霖的额头。

“……好好闻……”姜夜霖将头埋进苏邪钦的脖颈处，喃喃细语。

苏邪钦的唇角勾起淡淡的笑，低垂下睫毛，在眼睑处留下一小片阴影。

两人拥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彼此。

晌午时分，姜夜霖烧了热水沐发。他把烧好的热水用木桶盛满，提到院中，找来皂角和醋，混合着放入水中搅拌，等到水中打出泡沫，他正想去拿水瓢，就看到苏邪钦卷高袖子，握着水瓢从屋里走了出来。

“我给你洗。”

苏邪钦在姜夜霖面前站定，动作优雅轻柔，他抬手解开姜夜霖绑发的红绳，取下姜夜霖的耳环，规整地放置在一边。

等褪去好了饰品，苏邪钦将一把藤椅搬了过来。

“坐下，躺好。”

姜夜霖乖乖在躺椅上平躺身子，把脑袋侧过去，苏邪钦拿着藤壶轻轻往他头上浇水，动作很舒缓。

“苏邪钦，你以前有替别人洗过头发吗？”

“没有。”

苏邪钦的手指穿过姜夜霖的头发，轻轻按揉着他的头皮，手指的力量温柔得像是在抚摸一朵娇花，姜夜霖舒服极了，他盯着苏邪钦的脸，十分满足地笑起来。

“很舒服？”苏邪钦轻声问。

“嗯！很舒服！”姜夜霖笑着道，“一会儿换我给你洗！让你也舒服舒服！”

苏邪钦浅浅地微笑着，没有说什么。

不知几时开始，好多村里的孩童都聚集到了念月的院前，一些孩子趴在墙头，一些孩子正大光明地跑到院子里来。

念月在屋内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声响，出门一看，很多孩子聚精会神地看着苏邪钦正往藤壶中倒水，姜夜霖则在一旁湿着头发，同一个年岁半大的孩子说笑。

“念姨姨～”几个小丫头蹲在院子里，看到念月出来，小跑着来到她面前。

“四宝，你今日怎么不陪你娘亲去田里？”念月摸了摸其中一个小丫头的脑袋。

“壮壮哥哥说村里来了仙长，就住在念姨姨家里！我们就都来看啦！”

“我跟着小梅过来的！”

“我也是！听小梅说有一位特别漂亮的仙长在念姨姨家里！说是念姨姨的男人来了！”

童言无忌讳，几个丫头顺着这个话题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

“不可以胡说，那位仙长是姨姨的远房表侄哦！”念月蹲下身子认真地解释道，“下次听到有人胡说，要帮姨姨好好解释哦！知道吗？”

“好！！”小丫头们异口同声齐齐叫道。

“念姨姨，那两个大哥哥都是姨姨的侄子吗？”

“不，他们……”念月望向两人。啊……他平日里更像他的母亲……可笑起来的时候，又像极了星月哥哥啊……冷冰冰的那张脸，只有在面对特别的人时，才会露出那般神情么……

念月笑了笑，收回了视线，对小丫头们道：“他们啊，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苏邪钦帮姜夜霖清洗完头发，又把水泼掉，换了新的藤壶装满温水，梳顺了姜夜霖的湿发，用巾帕将他头发上的水滴擦干。

“今天阳光很好！让它自己干吧！”姜夜霖笑着扯过巾帕，轻巧地从藤椅上下了地，“现在换我了！”

苏邪钦还没回神，就被姜夜霖按着肩膀在藤椅上落座。

“来来来～躺下躺下！”姜夜霖笑眯眯地将对方身子按倒在藤椅上，“接下来你就好好享受！我啊～保准让苏公子满意～”

他乐乐呵呵地忙碌一阵，兑好了洗发用的皂角水，试了试藤壶的水温，把苏邪钦的发绳取下，顺好头发，便将苏邪钦的头发打湿揉搓起来。

姜夜霖的手指非常灵活，每根手指间的缝隙刚刚好，他手指翻飞，在发丝上撩拨着。他的速度虽慢，却一直很专注。

苏邪钦闭着眼睛感受着姜夜霖的每一次触碰，他能够感受到对方掌心的热度、肌肤的弹性和触感。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对方身体散发出的香气，对方温柔而又细致的动作。这种感觉很奇妙，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下来，睁开眼，视线所及之处都只剩下这个人。

“我的苏公子呀～”姜夜霖突然开口道，他的声音带着调侃的味道。

“我家的苏公子，头发真棒呢~”他捏起一缕头发，笑嘻嘻地说，“软软的、香香的、滑滑的～”

“你啊……”苏邪钦看着他的脸，宠溺地笑了笑。

等苏邪钦的头发洗干净，姜夜霖的头发已经干了，他细致地擦拭对方头发上的水气，动作轻柔而细腻。

孩子们已经被念月撵散了去，院子里只剩下两人。日光已温和不少，撒在身上暖洋洋的。苏邪钦端坐在藤椅上，任姜夜霖为自己梳理头发。

“苏公子，我给你编个辫子吧？”姜夜霖笑着用指尖勾起一缕青丝。

“……”

“我的苏公子这么漂亮，不知道打理打理头发，会不会惹得整个村子的人都跑来观摩？”

“……”

“哎哟，那样的话，我不如收点观赏费吧？！看一眼一个灵币，说一句话两个灵币……苏公子，您能接受握手什么的吗？”

“姜夜霖……”苏邪钦扣住姜夜霖的手，将他拉倒入自己怀里，“别闹……”

“我句句属实呀～苏公子生得标志，不给别人欣赏一番，太浪费了！”姜夜霖仍然调侃逗趣，“苏公子，你……”他的下半句话被堵在了嘴里，唇瓣上传来熟悉的微凉感觉，让他不禁瞪大了眸子。

苏邪钦将手指伸进他的衣领，摩挲着他的肌肤，“再闹……就不客气了……”

姜夜霖的双腿紧绷僵硬着，耳朵泛起淡粉，眼眸中流泻着羞涩，“……嗯……不闹、不闹了……”

苏邪钦松开对方，姜夜霖贴着他坐在藤椅上，迅速整理了衣领，四下张望一圈，确保刚才没人看到两人亲密的举动，才松了一口气。

姜夜霖才放松身子，就感觉肩头传来的轻微重量。侧头看去，苏邪钦的头轻轻枕在了自己肩上。

“累吗？”姜夜霖握住了苏邪钦的手。

“不。”苏邪钦反手握住他，“是觉得安心。”

“睡一会儿吧……”姜夜霖将脑袋轻轻靠着对方的发顶，“安心睡一会儿吧。”

苏邪钦嗯了一声，合上了眼帘。

一阵风将院门口的树叶佛得沙沙响，天上的云细碎缥缈，院中的两人互相依偎着，安静得如同一幅画。

就这样停下吧。姜夜霖不禁在心中祈求。

他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他或许会失去更多，那身边的这个人呢？也会失去吗？如果会……他还能不管不顾一往直前吗？

他因为对方生出的勇气，又因为对方而犹豫不决。

你给我的勇气，有一天会消失殆尽吗？

一想到有一日或许无法保护你，又或者拖累了你，让你步入绝境……我怕得不得了，一心只想逃走。

我不能不堵上性命面对接下来的一切，可是若把你也算进来，我真的还愿意赌吗？

姜夜霖的心不禁沉重起来。

我不能输，我……不能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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