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摄氏度 湘女多情

改编自陈卓导演的同名电影《杨梅洲》

2.厌学

晚餐进行得格外缓慢，每一帧都像是从1.0倍速减速到0.8倍速。小静看着母亲，浮生脸孔，她原本最爱也最能依赖的面孔，此时就清晰地在她身旁。

母亲很温柔，还给她夹了她最爱的西红柿，她吃得很狼狈，简直满嘴流油，却还不自知。

母亲没有则怪小静，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样的表情，她已经很久不曾在母亲脸上见过了。

“给。”熊华君扯了一张餐巾纸给小静。

小静接过，用手语说“谢谢”。

可小静一时之间，竟不知悲喜。小静年纪虽小，可也明白，这一次母亲回来是为了她转校的事情。学校的风声，妈妈一定都知道了，张静不是个好女儿，从来不是。

首先，她聋；其次，她怪。聋是生理上的聋，耳朵听不见；怪是心理上的怪，孤僻又冷漠。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小孩，即使是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的爸妈。没关系的，一个都不会自爱的人，谈何奢求别人来爱？

小静喜欢高频的声音，比如矿泉水划过花岗岩的声音，比如用钢笔去打风扇叶子的声音，再比如，用镜子摩擦玻璃的声音。在旁人听来，这尖锐无比、令人发指，可是对于小静来说，这是她最大的乐趣。

她无法不爱这唯一可以唤起她心底愉悦的一种方式。仿佛只有这样做，一切丢失的东西都会回来。包括缺席了十多年的声音。

鸟啼，虫鸣，花落，潮涨。还有，爸妈歇斯底里的争吵声，如果能听到就好了。

小静安静地待在卧室，她抱着膝盖，看着瘪了的农夫山泉的水瓶，一点一点打着风扇叶子，有种寂静的快乐。

客厅里，母亲和舅舅二人坐着。熊华君下意识地夹了一下食指，刚准备去兜里摸烟，手一抖，被母亲拍掉了。

“这样下去不行啊，不读书，她能干嘛呢？”外公忧心忡忡的。

熊华君嘟囔道：“姐，这个可贵了，芙蓉王的，我平时一年到头都抽不到一条，还是我前女友送我的分手礼物呢，丢了可惜……”

“等明天，你怎么抽我都不管你。”

“你要送走小静？送到哪？”熊华君拼命嗅了一口烟丝味儿，把那支芙蓉王重新塞到盒子里。

熊秀兰叹了口气：“张昊天那。”

“他？”熊华君像是听到了什么冷笑话。

“他好歹是小静亲爸，不会不管的。不交给你姐夫，难道交给你？”

熊华君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

其实小静不想上学是有原因的。

时间溯洄到三天前。

“葡萄酒是用葡萄酿成的，课桌是用木头制作的。这样解释可以明白吗？”甘老师撕下一张草稿纸，很有耐心地说着。

甘老师是一个简历会发光的老师，他是学校最年轻的英语老师，据说是宰相甘罗的后人，自幼颖悟。当他自动请缨来教初二丙班，也就是张静所在班级时，他的同事都齐刷刷地堆在校长办公室门口，那不是一种看好戏的戏谑，而是……伤感地拍了拍甘老师的肩膀，说：甘老师，你问我讨了好久的那瓶酒我送给你吧，好好生活啊，别想不开。

谁人不知，乐游初中那个叫小静的女生呢？起初，张静是全校唯一的残障学生，现在不一样了，她的罪名又多了一条：

荡妇！

荡妇羞辱么，反正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又何惧他们的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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