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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洗红【4】

春末夏初,花坛中的西府海棠开得正盛,远远望去,粉色云团一般聚在一起,风吹也不散。

操场上乌乌泱泱的全是人,主席台在广播着:“高一11班参赛同学,请到跑道就位,三千米长跑就要开始了,高一11班参赛同学,请到跑道就位。”

几个男生小跑到丁唤身边,说,参赛的同学跳高扭到脚了,现在根本跑不了步,丁唤愣了一下,继而皱起眉头。

“那,实在不行就弃权吧,”运动会这种事,还是不要拿孩子的身体健康争什么胜负了,“我去和年级组讲一讲好了。”

“老师,我参加吧!”

东方曜把手里的运动会广播稿整理好,交给团支书,由上方的观众席下来,对丁唤喊道。

丁唤愣了一下,跟着有些担心地回道,“三千米呢,还是算了吧。”

“我很擅长长跑的。”东方曜笑了起来,那双浅金色的眼睛颇为乖巧,口中语气却是自信又果敢。

丁唤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东方曜便去跑道处准备了,团支书把要上交的广播稿拿给丁唤看,丁唤扫了一眼,就又看到了东方曜的名字,她笑了一声,这孩子还真是,十全十美的,转瞬凌空一声枪响,丁唤抬起头来,将稿件递还给团支书,说没问题,然后走下观众台,去终点处等着了。

做个十全十美的孩子,蛮辛苦的吧。

蒙犽帮裁判老师搬了两箱矿泉水,撂在操场内圈的人造草坪上,裁判助理是他隔壁班的朋友,弯腰拆开塑料包装,给了蒙犽一瓶水喝,两个人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会儿,面前的终点线便扯起了红色的布条。

蒙犽咽下一口水,指了指终点线,“长跑吗,我看他们跑了好久了?”

“加油吧,健儿们,冬去春来,今朝热血难凉!”

“长跑,三千米呢,哎,对了,我听说你前一阵子——”

撞线夺冠,第一名的学生于弯道慢慢减速,穿着浅粉色派大星卫衣的年轻姑娘兴高采烈地跑过去,一把搂住了冠军。

“挥洒的汗水就在此刻绽放光芒!高一11班,东方曜来稿。”

远处,那年轻人笑得很开心,蒙犽看在眼里,低头拧上了瓶盖,“拿你瓶水,兄弟。”

男孩准备过去给朋友送矿泉水,可同学们围住了他的朋友,那年轻又合群的班主任和男孩的朋友一起欢呼着,男孩便不再上前了。

“小丁啊,我看你平时蛮有分寸的,怎么手底下的孩子打架都不知道呢?”

“是我的失职。”丁唤低着头,连连弯腰。

“哦哟,道歉有用要警嚓做什么的,人家家长可是问到我脸上了。你的实习报告要怎么写,我可是要掂量掂量的。”

丁唤背过一只手,紧紧攥住,手心抠得生疼,“给您添麻烦了……”

“啧,到底是蛮老实的,走吧走吧。”

丁唤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能和灵魂工程师搭上边,她原本学的是通信工程,学校虽然不是什么名牌,但其坐落的城市很是繁华,她原本是想毕业之后在那边工作的,定期往家里打点钱,距离产生美,也不至于被什么催婚买房的事情困住,往后可以半工半读地考个研或者抻两年换个工作什么的,在大城市里立住脚跟,好好生活,其余的事,她没怎么想过。

到底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父母怎么会放养家里的独生女。

不凑巧,今年她奶奶病了,一家人凑在一起,母亲哭得眼睛通红的,父亲便发了话,说托她叔伯为她在学校里谋了份差事,铁饭碗,有节假日,怎么看都是个体面工作,“我和你妈妈年纪大了,只盼望你稳稳当当地守在我们身边。”

父母口中的安稳于她心中是一眼望穿的林,而林子尽头的风景,想必也不会是她想要的,可丁唤接不上话,她家境本就普通,父亲脊骨硬朗,从未说过软话,走这层关系,想来也是动了不少心思,做孩子的,又能怎么样呢。

“跟我出来。”

丁唤由后门进来,拍了拍蒙犽的肩膀。蒙犽愣了一下,撂下笔,起身跟着班主任出了门。教室外的走廊回音颇大,丁唤又不想回办公室看年级主任的脸色,她抬头看了蒙犽一眼,无意识噘起嘴,“我们去楼外面好了。”

蒙犽点了点头,腿侧的右手纂成了拳头,手心满是汗水。

丁唤边下楼梯边措辞,蒙犽这孩子,因为头发的缘故,在班里存在感还是蛮强的,长得跋扈,可性格却不是什么刺儿头,除了学习不怎么上心之外,对班级事务都挺热心的,甚至办公室的桶装矿泉水也都是他张罗的,这么想着,两人便一前一后地走到了路灯下。

“老师,你到底找我做什么?”蒙犽问道。

丁唤看着这笑脸,沉了口气,她从来不喜欢把人想得太坏。

“……你是不是跟初三的打架了?”

蒙犽突然就不笑了,下垂的单眼皮略微遮住瞳仁,夜风吹过来,头顶的白蜡杆树叶哗哗作响,那双笑眼平添了几分乖戾,他也从来不是走死胡同的人。

“是他们欺负我的,老师。”

“叫你出来就是为了让你讲清楚啊,级部主任那边还等着你去检讨呢,你不讲清楚,我要怎么替你讲话?”丁唤颇有些不爽,她伸手掰过蒙犽的脸颊,就看见了男孩嘴角上的口子,“那么高的个子,怎么会被打成这样子啊?”

“因为,因为我小时候就打不过他们。”蒙犽拖着长音回道,却避开了问题的关键。

小孩子都是会耍心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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