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6】

被定义成告白，是因为这个句号算不上休止符，反倒像是一个更为正式的，有迹可循的开始。

对于这段关系，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缄默。

无他，对于韩信来说，这种怎么都硌得慌的异物感好像很难和正儿八经的恋爱扯上关系，沈召又不黏他，也不爱来操场围观，他们之间的互动甚至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沈召除了周末基本用不上手机，韩信还真要等到有闲还能有精力想起来的时候，绕去沈召的班级把人喊出来吃顿饭。

他在前头走着，沈召就跟在身后，小尾巴似的，都不晓得快两步跟上。但韩信要是故意走得快一些，尾巴倒是跟得紧，一点也没落下。

就是不往他身边走呗。

他又想起那个突兀的表白，那个和兴奋，害羞，惴惴不安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我喜欢你”，跟在主席台上的月度致辞有什么区别吗？

哈，早就做好了被拒绝了准备，所以这个表白简直毫无分量。

……

当时怎么没想到真的拒绝呢？

……

……

又来了，又是这样的眼神。

沈召在食堂前停下脚步：“你为什么瞪我？”

红发少年的脸更黑了：“你走得太慢了。”

不慢啊。

沈召以这一路跟着走过来，已经微微有些出汗了，好在食堂近在眼前，关于快慢的讨论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副会长望着红发少年那一头高高的马尾，悄悄松了口气。

没有拒绝是不是就等同于接受，接受又意味着什么，于她来说都是陌生的，接近寸步难行的道路。

不靠近，大概也找不到答案。

【１０】

这段当事人也不知道能否被称作“恋情”的关系除了相处时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点子尴尬，好像什么也没带来。

潜藏的无法察觉的黏连被打断了。

韩信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好像他们是该慢慢靠近的，只是他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谁让聪明的年纪第一其实是个笨蛋。

“信哥真的不和段花复合吗？”

那群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盯着自己比盯着女生还勤快，一天天问个不停，要不是他早就给硬往他书包里塞情书的家伙翻过脸，更没的安生。

是不是偷偷有了女朋友呢？

有人开着玩笑，很快就被几声嬉闹掩过去了。

“哪个女朋友忍得住不来送水哈哈哈。”

韩信正在擦汗，听着这话又撇了撇嘴。

怎么没有。

“信哥，今天晚上要不要出去玩？”

周六晚上是该出去松快一下，韩信这么想着，可转头又想起他好像跟沈召又已经快一个多月没有一起出过校门了。

沈召要是没人喊，就能把自己埋在自习室一整天。

正在这犹豫着，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已经换了个话题。

“唉，信哥，那不是你的学霸朋友吗？年级第一呀，她来找你了。”

“我靠，还真是她，上次违纪她扣了我好几分，一点情面也不讲，人那么好看，开口就要冰死人。”

“哈哈哈，但是上次她不是被信哥带去打地鼠了吗？”

韩信把毛巾扔到一旁，看着沈召端端正正地背着书包，一步步带着犹豫似的，慢慢地从教学楼往外走。

校服套在她身上，还是显得过于宽松了，拉链倒不至于要拉到领口，但也只是浅浅的拉开，露出一段白皙秀气的脖颈。

韩信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等着看沈召难得主动来找他是为了什么事情，但白毛卷像是误入了狼群领地的一只羊，只是停在了篮球场之外，远远的看着他。

手上什么也没有，看来不是送水。

“晚上有事，有空了再给你们打电话。”韩信拎上自己的背包和校服外套，打了个招呼就离开球场。

“来找我？”

“嗯。”

“我渴了。”

“啊？”

白毛像是心里藏着事儿，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扭身去翻自己的书包，不一会儿抽出素色的保温杯递过来。

“……”

行吧。

他拧开盖子灌下去半瓶，放下保温杯，就看见沈召面色微红，有些不自在盯着杯口。

他打定主意，如果沈召要薅上他去自习他就走人，没想到副会长也不扭捏含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确认了一眼时间。

“我订了两张电影票。”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是韩信在看到纪录片电影前的想法。

他到了影院看到取出来的票当场就困了。

本来想对付着睡两个小时，却遇到了之前和他表过白的女生。

那女生好像就是跟着他和沈召出来的，不知道怎么找人换了他另一边的位置，电影放映的间隙有一搭没一搭地找他聊天。

话里话外又是一番暗示和表白。

韩信的思路却有些跑偏，他和沈召看起是真不像谈恋爱啊，没人看得出来，这会都能蹬鼻子上脸了。

他侧头去看，沈召白净的面庞在大荧幕上变化的光线里显出一种极为专注的神情。

看起来真的很喜欢这个纪录片。

回去的路上韩信干脆拦了一辆车，把那女生送回去了。

他有点没脾气，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沈召好像也没半点反应。

正常情况下，多少会不高兴吧。虽然韩信很少在这方面触霉头，但之前谈着恋爱，多少是界限分明的，也有拎不清的靠近过，拒绝以后，即便他不爱解释，看着恋人要哭的模样总要安慰两句。

所以沈召果然不正常。

但……

韩信记得那天看完电影，两个人慢慢走回去，路挺长，路灯还坏了几盏。

这样的暧昧的夜色，正合纵容着亲密的恋人牵着手或是在某个树影下拥抱着亲吻。

然而身边这个白毛卷儿放空的神情仿佛还在回味韩信半点没看进去的纪录片。

“很高兴？”他不高兴。

“嗯！”

“……”

连步子都是轻快的。

韩信知道，沈召当然不只是个书呆子，真要呆的话校运会那时候就要和他闹起来了。

“你没看到那个女生吗？”

沈召看了他一眼，点头：“你不是把她送回去了吗？”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你看不出来？”

“……她喜欢你。”没交出去的那几封情书，就有这个女孩子的。

“嗯。”

短促的单音节好歹让沈召听出了不妥，知道得说些什么，可她对这种情形毫无预料，在脑子里搜罗了半晌也只是憋出来一句陈述：“很多女孩子都喜欢你。”

“嗯。”

沈召脸上难得的雀跃在几乎逼问的目光中逐渐变得局促。

却听红发少年扯着前头留下的半截话尾又问了一句：“你喜欢看纪录片？”

所以从前约不到沈召看电影，只是没遇着喜欢的题材。

夜风轻缓拂过，沈召捏着口袋里留着的票根点头，不待人追问什么，就说：“今天是我生日，谢谢你陪我看电影。”

“……”

……

韩信始终记得，夜色蒙昧路灯昏黄，他再自然不过地把人悄悄堵在了道旁的梧桐树下，白发少女有些吃惊又害怕地望着他，却又不敢大声叫嚷，只得生生站在原地把自己酿成一颗熟透的红果，还飘着股电影院爆米花的香气。

是了，那女生送给他们的爆米花都被吃光了。

由浅至深，从嘴角到齿间甜津津的就是一股子糖精的味道，这家伙真是嗜甜如命，什么都吃。

口腹之欲经由唇舌制裁的白毛卷儿一口气没提上来就要软得站不住脚，后背贴着树干硌得慌，想要寻机喘息，却早已身陷囹圄，眼前的臂膀胸膛仿佛真是一堵墙，让她越发生出一种无处可去的迷茫。

太乖了。

韩信撤开脚步，看着沈召迫不及待地蹲下身喘气，十分不知所措的模样。

“算了，这样也好。”

不会吃醋，也就不会歪缠。

不懂恋爱，也意味着省了更多麻烦。

他抱臂站着，等人起身，那颗白毛卷儿却好似种在了地上，半晌也没有起来的意思。

“沈召？”

“是不是……”白发少女抬头，面上红晕还余淡淡一抹，雾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他，“接吻了，是不是就在一起了？你是不是……”

“走了。”韩信抬脚往学校的方向去了，“现在蛋糕店估计没关门，味道也一般，凑合着买一个吧。”

沈召很快就追到了他的身边，他们并肩，步调勉强一致。

看吧。

韩信抬头望天，沈召省心得让他无话可说，如果他不伸手，大概这家伙也想不到要牵手，拥抱，亲吻。

……

……

就这样，他们的基调由匆忙转为平淡，高中的最后一段时光，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似乎都是愉悦的。

高三有太多事情，想起来了他们就一起吃个饭，但韩信不喜欢看纪录片，沈召没再邀请过他，沈召不习惯和一群人一起玩儿，韩信也不会叫上她。

舒心的关系，省心的恋人。

后来，韩信才发现，除了彼此一直以来没有人知道这段感情，好像也正因如此，迈向大学迎接满世界的光怪陆离，原本就做不到的朝夕相对变得更加困难，他有的时候也会忘了，在那天晦暗的夜色中，被语焉不详抹掉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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