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触不可及的你》（十六）

黄小雨是饿醒的。醒来时窗外漆黑一片，九点多了。

从早上把杨子洛和邱可儿从自己家“赶走”到现在，黄小雨只给Summer按时喂了几次猫粮，自己却是滴水未进，算来已经快大半天了。

揉了揉还在发懵的脑袋，黄小雨很幸福地意识到白天发生了什么——林桦来找过她了，他们也没有分手，还在一起。

好像送走林桦回来之后自己就开始睡觉了，人在有安全感的时候总是爱犯困。

黄小雨朝着眼前的空气笑了笑。然后跳下床，把冰箱里剩下的蔬菜挑出来。西蓝花、小白菜、西红柿、茄子……全是自己喜欢吃的。这都是杨子洛早上带来的。

黄小雨心里滋味酸涩，一边把冻得冰凉的蔬菜放在温水里搓洗，一边回忆。

记得杨子洛从小到大都对她很好，像亲哥哥一样，总是记得她的喜好，为她担心，在她最狼狈最害怕的时候保护她照顾她。黄小雨有着一年见不上几面、有却似无的父母，对她来说，好朋友就是最亲近的人了。

可这次是怎么了？是杨子洛亲手把她推进火坑里，是吗？

黄小雨觉得自己的推断没有错。杨子洛喜欢黄小雨，却看见黄小雨和林桦在楼下拥抱——杨子洛就住在黄小雨楼上。

拍照，举报，导致两人不得不分开，多么水到渠成。

黄小雨娴熟地操起刀把胡萝卜切丝，明天就周一了，但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杨子洛，要指着鼻子讨要一个结果吗？十八年的朋友了，黄小雨舍不得太狠绝。

——她的善良之处就在这里，即使别人害她伤她，濒死之际她却还在计较虚无缥缈的情分。

黄小雨自嘲般地叹了口气，把最后一块胡萝卜切成均匀的细丝，手起刀落间利落而干净。

算了，就这样吧。

十几分钟后，小小的厨房里已经充斥着汤面浓郁的香气，黄小雨小心地把色味俱佳的面从小锅里捞出来，萦萦袅袅的热气升腾着，一看就让人心情大好。

不知道他吃饭了吗。黄小雨一边兔子似的嚼着青菜一边想。

正想着，电话响了。

心有灵犀似的，来电显示是林老师的名字。黄小雨以最快的速度接起电话。

“喂，小雨。”

林老师特意打电话过来，却只聊了些吃了吗别难过了之类的生活琐碎，猫爪子似的在黄小雨的心上抓挠，让黄小雨无端地开心起来。

“不早了，记得早点休息。我们……明天学校见。”林桦像是困了，声音里掺着慵懒的笑意。

“嗯。”黄小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我们以后在学校，就装作不认识吧。”

对面声音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不知道是陷入了回忆还是思考。

“我……”黄小雨有点紧张地抠着桌角，“我不是想和你撇清关系的意思！”

怎么解释呢？黄小雨总觉得不能再任性了，这简直就是拿林桦的前途做赌注的恋爱。

林桦淡淡的声音隔了半晌终于传来，却是带着些委屈的一句，“.…..对不起。”

黄小雨愣住了，她没想到林桦会这么回应。她突然发觉，和林桦相处这么多月，这人总是在说对不起，好像因为比自己大了几岁，就要把所有的责任和过错都用这句话扛在自己肩膀上，而且明明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黄小雨一下子被戳中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真恨不得马上沿着电话钻到林桦身边去给他一个大号拥抱。

黄小雨突然有点语滞，组织了一会语言之后她对着那一边的人说，“遇见你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不要说对不起，我反而觉得，上帝给我的已经太多了。”

“答应我好不好，在你结束实习之前，我们不要再有任何意外了。我很担心你。”

“好。”林老师是笑着说的。

黄小雨也跟着笑了。

偌大的整间房子里，只有餐桌旁边坐着瘦瘦小小的黄小雨，在听着林老师温柔声线的时刻，她突然觉得，即便她是无根飘零的浮萍，也找到了皈依。

数学课下了，随着下课铃响声，教室里一群高三狗睡倒了大半，黄小雨还在对着一道做得似是而非的题愁眉苦脸。

“黄小雨，你来一下。”老谭端着水杯站在讲台上招手。

黄小雨想起老谭跟自己讲“不要早恋”时的神情语气，后背凉飕飕的，但师命不可违，她慢腾腾从桌子旁站起来。

老谭喊她到楼道一个没什么人经过的角落。“那天我话说重了，你师娘隔天就批评过我了。”

“但是老师是为了你和小林老师好，你们都还年轻，都还有远大前程，不能搁这儿毁了。是不是？”

老谭轻轻拍了拍黄小雨肩膀，“好好高考，以后什么都会有的，啊。”然后老谭就端着茶缸子晃悠悠地走远，扯着大嗓门跟往来的同事打招呼去了。

老谭是粗犷了些，但是也有细腻温柔的一面。

黄小雨看着校服上的校徽，颜色鲜艳仿佛一块专属于青春的封印，把她困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

——快了，就快要走出去了。

学校为了给高三学生缓解压力，特意办了一场友谊篮球赛，美其名曰给每一位同学带来欢笑和轻松，实际上参加的大多数都是成绩不错的学生——差生参加什么篮球比赛？背单词去！刷题去！！

杨子洛作为班长，成绩棒篮球也打得不错，自然是要带队参赛的，加上他们学校其他成绩好的男生大多不怎么锻炼，这么一来就显得杨子洛在球场上更加耀眼。

黄小雨她们班的女生喊加油几乎要喊破喉咙，黄小雨大略扫了几眼，估计杨班长一场球赛打下来可以收获足够喝到月底的矿泉水。

黄小雨仿佛和尖叫的女生们有屏障，她把一手放在额前挡着太阳，兴致缺缺，只想赶紧结束，回教室把没做完的题弄明白。

突然，前排的人群里掀起一阵骚动，黄小雨还没搞清楚情况，就听见面前有女生喊，“杨子洛！杨子洛受伤了！”

杨子洛把脚踝扭到了，看样子并不严重，但一时间还是疼得抽气。前来围观的花痴少女把杨子洛团团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喊校医去呀！”“谁有止疼药啊！”

场面顿时变得嘈杂而混乱。

黄小雨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心里还结着梁子，可是又忍不住想帮帮杨子洛。想帮，又不知道怎么帮。

“同学，麻烦让一让。”

一袭白衣从人群里走到圈中央，在杨子洛面前站定蹲下，手里拿着一瓶云南白药。

周围的女生们只安静了片刻，然后变得更加嘈杂了，“诶诶诶你看，林老师！”“林老师来了！”“我去，他今天好帅啊！”“说啥呢人家每天都很帅。”

林桦在同学们的注视中耐心地替杨子洛脱掉球鞋和袜子，然后给人喷药。“以后打球小心一点，高考前可不能骨折。”林桦的笑好像浸着春风。

“谢谢……林老师。”杨子洛坐在球场上跟蹲在面前的年轻男子道谢。

“没什么的，刚好我有药而已。”林桦晃了晃手里的瓶子。

女孩们激动坏了，级草和男神同框的画面难得一见，如果可以人手一部相机，此刻闪光灯一定闪得飞快。

黄小雨站在人群边缘静静注视着这一切，她看着杨子洛注视林桦人畜无害的表情，不知不觉间手指渐渐收紧。

——林老师，你知道坐在你面前，让你给他上药的男孩，做了些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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