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周六晚九点四十，窗外漆黑一片，挂着几颗星子，正值夏夜，偶有微风徐来，知了连声叫。

旷凡在客厅做试卷，我躲在房间戴着耳机看电影。

过了一会，旷凡过来敲门，轻声说，“章姐，我洗了几个苹果，你吃吗？”

我摘下耳机，小跑过来给他开门，“吃。”

旷凡笑眯眯地把果盘端给我，苹果还带着水珠，红通通的格外喜人。

我随手拿了一个，毫不在意形象地咬了一大口，眼睛笑得弯成一条缝。

“很甜。”

“旷凡。”

视线转到他遗落在玻璃桌上的试卷和笔，我忍不住开口，“学习固然重要，可是也要劳逸结合啊。”

旷凡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我懂分寸的。”

目送旷凡继续回到玻璃桌前坐下，低头认真地刷题，我重新关了门，又走回床边，蹬掉拖鞋滚到了床上。

戴上耳机，我又想起之前准备的成人高考的事了，已经进行快半年的学习，此刻放弃，是不是有点太可惜？

我把行李包打开，把几件衣服扒拉开，果然找到了放在中间的浅蓝色笔记本。

看见封面那漂亮的楷体写着“吴岭南”三个字，我的心突然软了一块，轻轻翻开笔记，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里面一笔一划，每一个重点勾勒，无不是那个人的笔迹。

还记得那天我们的对话，当他递给我笔记，我的一脸不可思议和他的淡然。

“干嘛？”

“你收好……你那笔记记得太烂了，看我的。”

其实，吴岭南虽然任性妄为，霸道又可恶，人还是不错的。

我正处于回忆中，门外的动静打破了我的遐思。

“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门铃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再这样下去，会被其他住户举报的。

我走到客厅，看见旷凡对着紧闭的门，一脸愠怒。

“怎么了？”

“章姐，是吴岭南。”旷凡说。

我略思索了一下，直接走上前，对着门说，“吴岭南，我在这里，你不要按门铃了。”

外面突然安静了下来，过了几秒钟，那边传来有些激动的嗓音。

“陈立早……是你吗？”

“是我。”

那边又沉默了，“你……你见我一面好不好，我最近，一直在找你。”

我颓然地靠到门上，背对着门外的他，嗓音充满了疲倦。

“你这又是干什么呢，明明是你要赶我走的。”

旷凡默默转身回了房间，他是个很有眼色的人，他不见我受伤的样子，也是想让我留些尊严。

“对不起……”

门内门外两相无言，我想吴岭南如果还算善良，就该知道那天他说的话，足够我恨他一辈子。

“你才不要被她骗了！陈章，你告诉他，你怎样讨好那个月薪五万的码农的，又是为了什么留在我身边？”

陈章今年才20，谈不上一辈子，但是从小到大，我自认做事做人认真善良，从没半点对不起人。

尤其吴岭南。

尤其吴岭南，我对他，不是亲姐弟，胜似亲姐弟，我不会一一赘述我对他的那些好，我也从来不标榜我对他有哪些好，可是，毕竟，人心是肉长的啊。

“陈立早，你开开门好不好。”

吴岭南小声说，语气带着委屈和恐惧失去的小心翼翼。我能想象门后面他眼含热泪，浑身发抖的模样。

就像那天逼我走一样，这个脆弱又绝望的小孩儿。

他毕竟是个孩子啊，就算错了，也总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不是吗？

我的心有些松动了，我犹豫着，把手探向门把手。

门吱扭一声开了，门外是蹲在正中间，把脑袋埋得深深的卷毛小孩。

听见动静，那头卷毛抬了起来，我看见一双泪汪汪的红眼睛。

“陈立早！”小孩扑过来抱住了我，他的个子已经蹿到一米七了，抱着我就像我才是小孩。

我有些不知所措，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

“好了，没事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小孩哽咽着说。

“先在沙发上坐会儿吧，我给你倒杯水。”

“我们什么时候那么客套了？”小孩抬起脸，不依不饶地问。

我就戳了一下他额头，把他疼得龇牙咧嘴的。

“大晚上跑到这，肯定吹了不少风，又在门外鬼哭狼嚎那么久，你不渴吗？”

“谁哭了。”小孩还嘴硬。

吴岭南四处张望，打量我和旷凡同居的卧室，“这就是你租的房子？勉勉强强能住。”

我在心里苦笑，吴岭南又说，“我是打听旷凡家才找到这里的，葛天韵告诉我你和他住同一栋楼。”

“旷凡那家伙呢？住你隔壁吗？”

我纠结着，不知该不该把我俩同居的事情告诉他，以小混蛋的脾性，他一定会分分钟爆炸。

吴岭南却眼尖地发现了玻璃桌上的卷子和笔，他抓起那张卷子，看清了上面的名字。

气氛一下凝固了。我眼睁睁看着小混蛋的脸色变了，他眉梢的青筋暴起。

并不陌生，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接下来的语气仿佛冰碴，“这是什么？”

我也冷了脸，“吴岭南，再找事情你就出去，这里需要安静。”

“……”

吴岭南的脸色慢慢回归正常，他是个演技派，不一会，又抱着我胳膊开始撒娇，模样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我听话，立早不会把我赶出去。”

我冷哼一声，扭过头不理他。

小孩子脾气也太变化无常，不能惯着他。

“你和我回去好不好，我要上学，奶茶店没人管，那些老顾客都没奶茶喝了……”

“那你怎么不再找个帮手呢。”我颇有点恨铁不成钢。

“不要嘛，我就要立早，立早认真负责还长得好看，比那些人强多了。”

“……”

见我不搭理他，他又试探地说，“而且这边离那个夜校太远，你要继续上课也不方便。”

我说，“确实不太方便，我刚刚还想起来这个事呢。”

小孩立刻打蛇随棍上，像个应声虫似的，“是吧。”

“可是……”

“怎么？”

我犹豫着说，“我在这边也挺好的，同居室友很好相处，老板对我也不错。”

闻言，吴岭南露出伤心的神色，“这样啊。”

“我就是个糟糕的室友兼糟糕老板，我活该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活着，活该一辈子没有人陪没……”

我的心一下被戳中了，小混蛋果然知道我最心疼他哪一点，我就说，“别说了。”

他用紧张中带着期待的目光看着我，我说，“给我两天时间准备，至少和老板和我室友告个别。”

“两天？”依依分别的时候小混蛋又问。

“嗯。”我轻声回。

“我等着你！”

小混蛋就捧着我的脸，对着我额头吧唧一口，然后欢快地蹦跳着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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