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冬日

近岭含青，晴空万里，稠密树叶落下点点金斑，景象清和宜人。

乐谱摊开，手指流畅的在丝弦上波动，伴随节奏，琴声如潮水般四溢开来，如那来自深谷幽山的潺潺溪流，琴房窗户上倒映出银裙倩影。

“当”刺耳一声

琴声戛然而止，素手停在半空中，看着崩断的丝弦，千仞雪有些无奈，每当弹到这支曲子后半部分时，调总是跟不上，哪怕勉强弹出来也是断断续续的。

现在，琴弦直接断掉，难不成真是所谓八字不合，千仞雪有些郁闷的摸了摸琴架。

“你已经弹的很好了。”

宁静的语调从背后传来，千仞雪扭头，优雅华贵的美妇含笑看着端坐少女。

阳光透过琉璃瓦映射到墙面上，光晕泛开

“月夫人。”千仞雪起身道

唐月华连忙按住她肩膀，示意她不用起身，“你可以和小三样喊我姑姑的。”她顺手在千仞雪身旁的椅凳坐下。

瞧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少女，唐月华笑了笑，眼神望向琴架上摊开的曲谱。

"我没想到你把《冬日》这首曲子给翻了出来，有很多年，没听到人弹奏过了。"唐月华感叹道

千仞雪眼中闪着丝别样色彩，这本乐谱是她闲暇时在乐房翻东西找到的，当时她还觉得诧异，月轩对书籍都有专人看管，乐谱皆干净整齐摆放于橱柜中，唯独它高放在阁台上，落满灰尘、无人问津。

从月姑姑言语来看，背后怕是有番故事。

"你觉得这首曲子音调如何？"看出千仞雪疑惑的唐月华发问道

"前后调变化极大，且曲调诡异多变，难以掌控 。 千仞雪看向摊开纸张，迟疑道，"后调情感交杂太多，我品不出。"

唐月华幽幽道，“乐谱有灵，每首曲子都蕴含着作曲人的情思心绪，若不是真正经历体会过，又怎能把控当中精髓。”

她碰着洁白丝弦，“你知道这首曲子由来的故事吗？”

千仞雪摇头，连这首曲名她都未曾听闻。

“愿闻其详”

泛黄的纸页边缘微微上翘，彰显出年代的久远，唐月华眼中露出怀念，"这个故事是豆蔻之年时，我的老师告诉我的，一晃几十年了。”

……

独坐长椅上的千仞雪，瞧着眼前草长莺飞的春景，情绪不由惆怅，刚刚唐月华的那番话让她心绪恍惚起来。

冬日，寓意为寒冷无望的孤日，没有暖阳和煦，有的只是刺骨的冰锥、皑皑的雪景。正如谱写它的主人样，才华惊艳于身的人，终如风中的柳絮般掉落飘零，跟纸片般薄弱不堪。

正如数美好开头，悲哀落幕的故事般，千仞雪不禁想到唐三的父母。

唐昊和阿银跨越了种族，斩断万险，生下了生命交融的骨血，但最后仍没逃过命运弄人四字，曾经的甜蜜变成了午夜凌迟的刀子，每刻都在钻心削骨，令人痛不欲生。

始作俑者是武魂殿，亦不是武魂殿，人心贪欲，为利而来，身份即是原罪。不被世人接纳感情十有九悲，大都轰烈后，消散于时间长河中，埋没尘埃。

她征征望向双手，薄薄的茧子藏在柔软十指中。

如果有一日，抉择摆在了她的面前，自己又会做出么样的选择？千仞雪不知道，她真怕自己感情终抵不过私欲，执剑的锋利会砍向唐三，那个把自己视若珍宝的人。

那个傻子，他连她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千仞雪苦笑，他或许愿意为她付出一切，那自己呢？

那日若唐昊未能及时出现，教皇殿前，众目睽睽下，她该如何救下唐三。自己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他从武魂殿里捞出来，在鬼菊斗罗冲向唐三时，她甚至做好为唐三挡下致命一击的准备，但从始至终暴露身份的想法在她脑海中只刹那闪现。

身份揭露代表她筹谋经年心血付之东流，精心布置的骗局大白天下，她会成为他人登顶的垫脚石，她不甘心、不服这烂透腐朽的命运，千仞雪清楚自己早已踏入地狱，百身难赎。

满心的算计，手上血债累累，脏的看不清，她阻止不了任何人，无法改变世事前进轨迹，她连自己都救不了，她不过是他人的帮凶、推手。

没准那天躺在地上冰冷的尸体会变成自己，千仞雪不无讽刺的想。

……

“她最后为何要那般做。”千仞雪问道

唐月华道，“我想是放下了。”

千仞雪沉默，“放下意义何在？”

唐月华叹息，“世间万物终归尘土，有些时候放下，不为其他，只为放过自己。”

话语落下，她不再言语，转身遥望窗外，注视着，云层遮挡住太阳，风吹过台边绿植，窸窣声响发出。

……

轻风徐徐吹过发丝，暖暖的阳光照到少女身上。

唐三回来，去住处发现千仞雪不在，琴房也没她的身影，一路找过来发现她闭目靠在椅背上，好似是睡着了。

“小雪？”唐三轻轻喊道

千仞雪没有答话，唐三皱眉

她呼吸起伏不定，脸色也失去了往日的红润，睫毛抖动，唐三一颤，未等他动作，千仞雪睁开眼，脸上挤出个笑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唐三没有回话，抬手摸上千仞雪额头，温和魂力运入她脑海，唐三目光阴沉，“怎么回事？”

千仞雪低下头，手指不住捏住衣角，还是被唐三发现了。

“你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我？”唐三压着声音，眼神含着丝生气，“你是打算等受不住晕倒了，才肯说。”缕缕杀气穿梭在她精神之海里，体内有什么力量在与其碰撞，情况比他想象的糟，唐三心下着急。

望着低头不语的人，唐三叹气，“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回事，和杀戮之都又有什么联系。”小雪从地狱路出来昏迷时，唐三在她身上感受到相似情况，他当时本以为是初获杀神领域，身体原始的反应。

“我本来打算去找月姑姑，问问有没有合适的治疗魂师。”千仞雪轻声道

她不能告诉唐三，是源于天赋领域和杀神领域对冲相克。按唐三性格，若给他知道了相关事，保不准会出什么乱子，何况那些污浊事，她一个人承受就好了，何必拉唐三陪她。

听着千仞雪避重就轻的话，唐三眉头紧皱，她还是不肯告诉自己。

他想问问千仞雪，有什么事能比她身体更重要，让她死咬不开口，她到底在怕什么。

唐三抬头，头顶太阳炽热，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她是信不过自己，还是信不过他？

两人气氛寂静下来，微风灌进袖口，肌肤感到阵冷意。

千仞雪忽然起身，她咬着嘴唇，“我没大事，回去睡觉就好了。”说完就想转身。

唐三沉下眼，看着她想离开的身影，一把拉过千仞雪手腕，不等她反应，将人打横抱起，“我带你回去，别站着吹风。”

听着他不容置疑的语气，千仞雪心里着急，她刚想挣脱唐三怀抱，却瞥到他眼里的不安害怕。千仞雪松开握紧的手，她扭过头，不发一语。

看着闷声不语的怀里人，唐三叹息，其他事他可以不管，但关于千仞雪身体问题，唐三不能容着她胡来。等明天，他去趟冰火两仪眼，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药材熬汤用。

千仞雪暼向路边风景，就是不看抱住她的人，两人就这样一路返回了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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