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气

我的品味被程鑫骂了。我果然太讨厌逛街了！虽然是我说要来商场买拖鞋的，但我以为我说的“随便”就是走进去—看见一双拖鞋—马上买下来。真简单，这才是正常的购物流程，我觉得只要我还没瞎，我就能很快地看见一双拖鞋，所以我在进商场后的两分钟就锁定了目标，我像举火炬一样举给程鑫看，程鑫很无语，说：“你放下，丑死了。”

程鑫一路被很多店面的售货员瞪了，因为他总说那些鞋丑，他挑拖鞋的样子比我妈买萝卜还挑剔，我差点跟他吵起来，我说可以了吧？他瞪我。我说我觉得都挺好看的，他站住脚回头要抠我的眼睛，我赶紧捂住，但可以在手指缝里偷看他，他看起来很生气，因为他觉得在审美方面我们可能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不能理解我，我也不能理解他，我们的分歧十分严重，所以只能中场休息，我们买了饮料，随便找地方坐着，他说：“我觉得你以前说的话真不能信。”

“我以前说的太多了，哪句又不能信了。”

“你……”他说，他有点脸红，也许是害羞了，但更可能是被我气的，“在东极岛，我戴了耳钉给你看，你说好看，当时我觉得你有眼光，现在我觉得你可能根本就没长眼睛。”

“不就买双拖鞋吗，等你挑好估计外面雨都停了。”

“你很烦买东西吗？”

那我哪敢说烦，说了又要瞪我，我觉得有个女朋友差不多也就这样，可我到现在都还没见过我的女朋友公主，就算她同意跟我交往我们也没约好什么时候可以见面，好像什么都没变，除了让我们认识的聊天房被封消失之外，我和公主好像都还是原来的样子，我叫她公主，她叫我lililian。我没问她叫什么名字，有时候我觉得这根本不重要，不知道名字我也很喜欢她，很依赖她，我也经常会想，我要是有个姐姐就好了，姐姐应该会好好听我说话吧？

程鑫直到下午一点多才买好拖鞋，我觉得跟我进来以后看见的第一双根本就没什么区别，在我眼里就和找茬一样，而且价格还贵了一半，我说你不是在买牌子吧，这和我挑的不是差不多吗？他生气地指着鞋子的这里和那里说，明明都不一样。我看了半天，最后只是觉得他观察力真好。他逛街的样子很奇怪，总是会对着某些衣服和鞋子停下来看很久，然后也不买，最后再走开。以我被程鑫骂了好几个小时的审美，我也不敢说那些衣服鞋子到底好不好看，就是很特别，都很特别，他好像是喜欢那些有明亮颜色的东西，可最后他买的拖鞋只是最没色彩的黑色。

他停在某个店面的橱窗外面很久，对着橱窗里的衣服看，我有点纳闷，因为这是卖女装的，我往里看了好几眼，的确是卖女装的，店面的牌子在我看来真土：Beautiful。看看别人家的名字都起的天花乱坠，我觉得这家老板简直比我英语还要差。

我猜程鑫是在看橱窗里模特身上的外套，我觉得只有那件外套还行，看不出来是男装还是女装，我说喜欢就买，他摇头，我觉得他是没钱了，就说要帮他买，他拽了我一把，说不用了。

不用了。这句话总在我耳朵里乱响。也不用拒绝我吧，我们不是朋友吗？怎么有的时候感觉靠近了，有的时候却觉得他更飘忽了呢，他身上的香味儿也总是不散，可是只有我能闻见，我看我真应该去医院看看鼻子。

我不怕看病，也不怕体检，我可以马上冲到医院去预约体检，可是程鑫不行。我其实很想带他去医院，我觉得大概只有勇敢地去一次他以后才不会怕了。我又征询他的意见：“你要不要……去体检？”

“不去了吧，我们有没有病你不是很清楚吗？”

雨怎么还在下，而且越下越大，程鑫在商场口扶着墙换上了拖鞋，但没有出去，打伞都可能会浑身湿透，所以我们站在门边上看雨。看了一会儿觉得没啥好看，所以我又开始看程鑫。

“不是为了让你体检，是想让你去，去了就不害怕了。”

“那天和今天都不错，姜xx那种人就是欠收拾，你肯定很讨厌他。”

我觉得我是在自讨没趣，我说什么他都不理我，我这回真伸手掐他的脸了，我使劲掐，一点都不手软，我恨不得把他掐死。他被我掐的嗷嗷叫，我松手以后觉得他的脸都被我掐松了，还红了一大片，我还是不解气，还想再掐，他使劲打我的手，我也打他的手，我俩差点在商场门口打起来，最后他脸红地看着我，这回肯定不是因为害羞。他跟我生气我也跟他生气，莫名其妙地生气，苹果都掉了，从我手里的袋子滚到他脚边上，他气地抬脚把苹果踩爆了。

“你生什么气啊。”我说。

“你快把我掐死了，你干嘛掐我。”

“我气死了。”

“为什么啊，就因为我不去体检？”

“是吧，也不是，反正就是生气，一直都生气，你什么时候才能从海绵变成海绵宝宝？”

他一下就笑了，我也笑了，我们真不会吵架，所以不能再吵了，就只能和好了。

“今天举报姜xx，是因为连累了你。”他说，“以前你们真的是朋友吗？”

“是吧，是啊。”我抠了抠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咬的蚊子包，“我也不知道了。”

我到底还是没能把程鑫弄到医院去，出了商场之后我们就往两个方向走了，我跟他说电话联系，他说知道了，然后爬上出租车。本来他还想把雨伞留给我，我不要，自己在雨里淋着等下一辆车。我没跟我妈说体检的事，就说鼻子不舒服，请假过来看看，结果跑到医院找医生看了半天，医生说什么病都没有，还夸我鼻孔长的好看，我说不可能，我总能从一个人身上闻着香味儿，别人都闻不着。医生十分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情人眼里出西施知道吗？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你放屁！”我大声骂着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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