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人

“就是，我看你吃那个药所以猜的，”为了演全套的戏，他甚至还故作不好意思地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因为我有个朋友也是那样，反正不管是什么病都不能拖啊，你知道吧？”找补了半天，李叶佳越说，丁程鑫眉眼间的情绪就越被削弱一些，话音匆促地落下，没有什么继续切入的余地，丁程鑫垂下了眼睑，说：“好啊，谢谢你。”

那个遗憾似乎已经被他改变了，一个关系不远不近的同学突然关心，以这样的身份劝说应该更显诚恳吧，因而丁程鑫会去医院的概率也增加了不少。其实他并不十分肯定说出这些话就能将命运的河流改道，但勉强堆在河床边的沙土已是他力所能及的全部，也许这样就是命运需要他做的事情。高三生的时间流逝得极快，尤其李叶佳一下午都在任务完成后，今天会以怎样的形式回去，还是睡梦中吗？也可能是走在路上晕过去了，然后一睁眼发现趴在空教室里，钟表还停留在他入睡的那一刻里。晚自习上到第三节，他预感自己距离回去越来越近，而下午与傍晚却都是极为平淡地度过了，他又不得不将假想设置回睡梦中。这些猜测假设让他逐渐与学生的身份剥离开去，半个身子回到了大人世界，但身份的转换受到了外界不可控因素的阻碍——班主任突然来班里叫了几个人出去，其中就有李叶佳。被喊出来的还有丁程鑫，班主任没有说是什么事，只是先带着他们上了楼，走廊的灯光昏昏，像是被旁边窗外的黑夜吸干了光亮，人的面容隔个三五米就暗得糊作一团。李叶佳跟丁程鑫并排跟在班主任身后，看她拿着一大盘钥匙在开一间空教室的门，李叶佳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就是他那天中午睡着的空教室，原来就在自己教室正上方呢。这肯定也是要回去的信号，在其他同学都惴惴不安等待班主任发话时，他却在心里思考更加离奇的问题。“你们非大考的分数是不会在班上公布的，”班主任的声音在空教室里显得格外洪亮，在这里即便是低语也会被拉出来做上奇怪的扩音与混响，“但是你们几个最近小考的成绩怎么会这样呢？你们以前学习都还不错啊，这个分数是不行的，你们自己也知道吧？”老师说得苦口婆心，李叶佳充分理解自己成绩下滑的原因，用二十七岁的大脑去回答高三的试卷，这难度有点超乎常理，可令人疑惑的地方却在于，明明丁程鑫以前学习是很好的，记忆里的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落到这么靠后，所以自己才固执地认为若非高考失利，他一定可以成为优秀的医生。后面的话也大都如此，班主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要他们别给自己的人生留遗憾，李叶佳隔一会儿就点点头，心里倒是轻轻叹了一句，说人生的遗憾千千万，躲是躲不完的，等你到了我这年纪就懂了，哦，咱俩好像同岁。总而言之，鉴于几个人都很听话，老师也就没多的话可讲，让他们赶紧回教室，还能再多做几道题。其他人都脚步匆匆，李叶佳却不怎么着急，横竖是要走了，慢一点多看看学校的细节也很好，但丁程鑫却一样慢条斯理，就在他前面，两个人一前一后在走廊上挪动。走了几步，丁程鑫突然靠着墙壁停了下来，这情景上午已经发生过，李叶佳以为他不舒服，看他转过身时的表情却没有多么痛苦，所以又猜测是不是因为考得差所以心情低落。安慰十七岁的小屁孩应该怎么措辞呢……真是一大难题，要不是场景不允许，他真想举起手指头开始边啃边搜肠刮肚。说没关系好像不合适，这问题还是挺有关系的；说你做得很好，好像确实表现得不够优秀；说加油好好学习，这样太官方了，脑袋快要锈死，突然间崩掉了一颗螺丝，李叶佳耳边想起朱志鑫昨天说过的话，要不就说这个吧，这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在自己身上烫出了无形的伤疤。“没关系的，你不是一直学习很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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