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

大开的窗户比起凉风，送进的更多是聒噪的蝉鸣和暧昧的月色，熟络起来的李叶佳也变成黏人小狗。两具汗津津的身子在失眠的夜晚贴在一起，有时入睡也忘了分开；有时严浩翔早上被睡在另一张床上的李叶佳叫醒，而后者自然而然地蹭进自己的被子阖上眼睑，摆出幸福的睡颜。幸福的睡颜。严浩翔喜欢看李叶佳睡着的样子。会半夜起来给李叶佳盖好被子，借此也欣赏一下安睡的李叶佳。李叶佳安静睡觉的样子很漂亮，比起漂亮，似乎更多地是带给严浩翔幸福感？他让严浩翔想起小时候童话书里读过的拇指公主，睡在花蕊里，打开那些包裹在外面的花瓣一样层层叠叠的吵闹和玩笑，躺在花蕊里的小小的安静的李叶佳，玩偶一样的脸和蝴蝶翅膀的睫毛，只被严浩翔发现的、看起来有点多愁善感的，甜蜜的，被小心翼翼安放在心脏的一角的。最后一天严浩翔照常去给李叶佳盖好被子。那天他们有要结束的轻松和别离的不舍，聊了好多，都睡得很晚。李叶佳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不久，被子还好好地裹在身上，严浩翔仍旧凑上去，没有别的意思，凭着本能只是想再看一眼睡在花蕊里的李叶佳。他比李叶佳大几个月，也算个哥哥，没办法这时候还摆出天真的睡脸。严浩翔兔子一样无害的脸下面藏着的是蠢蠢欲动和复杂的小心思，可偏偏却还有一颗兔子一样胆小的心。因为一起相处的时间是尴尬的不短也不长，因为要分别，因为暗暗较劲，说到底更怕得不到回应。热情的小狗对谁都会摇尾巴吧？严浩翔看了好久好久，然后还是只伸出手去，最后一次例行公事般地掖被子。刚收回手，看见李叶佳嘴角抿着，笑得很甜，浸透了蜜糖的小熊饼干，早就知道一样，惯常的开心地憋笑的样子。过一会，睁开了眼睛冲严浩翔伸出手来。“浩翔哥，之后的考试，考不好怎么办？”崔小声说，没问别的，在焦虑这样的事情。未来会不会很艰难？他染上月色的眼睛问。严浩翔其实也很害怕，但作为哥哥，他想了想，俯下身把脸蹭上他汗津津的指尖，挤出两个酒窝来：“小葵已经很努力了，世界不会亏待你的。”末了他又说，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其实没什么好怕的。李叶佳又絮絮叨叨说了些别的，严浩翔那花蕊里的李叶佳，此时此刻被平时没有言说的、湿漉漉的念头们填充得饱满，意料之内会想很多的，眼里流动一点哀愁的水光的，被严浩翔小心翼翼安置起来的，这样的李叶佳在最后一晚的夜色里具象化了。因为想说的太多，干脆把严浩翔也拉进他的被子里，他问严浩翔会想他吗，电话号码已经被他悄悄存到了按键手机里要记得联系。又问要不要和他回大邱？严浩翔已经很困了，他闭着眼睛点头点头，被问及大邱时点头，然后又摇头，很诚实地说要忙考试誒，考完试一定去的。李叶佳微不可察点点头，很久没说话。久到严浩翔在梦里考完试和他相拥而泣，李叶佳才又开口问：严浩翔，是喜欢我的吗？严浩翔不困了，睁开眼睛，梦里的水光也流动在李叶佳的眼睛里。严浩翔，每天晚上给我盖被子，也经常这样悄悄盯着我看吧？他抿着嘴，来不及想清楚要不要点头，脸先红了替他做出回答。他祈祷大晚上的李叶佳看不见，又听见李叶佳说，浩翔哥，但是我很喜欢你，是真的想带你一起回家乡看看的那种喜欢。一起看从小到大的相册，逛走过无数遍的街道，重新一起长大。李叶佳是需要被驯养的黏人小狗，严浩翔点头的话，他就有了归属，他看见麦田、看见日落的街道，都会更先想起严浩翔的样子。严浩翔的心脏被李叶佳眼中的水色泡得肿胀又酸涩，收缩着跳动一下就有水不听话地溢出，从眼角坠下去。他很重很重地点头，用浓重的鼻音说很多句喜欢，被驯养的小狗毛茸茸的头凑上来，青少年唇瓣生涩地贴在一起。毫无技巧的亲吻，唇齿磕碰间漫上一点铁锈味。严浩翔嘴唇破了一点，钝钝地痛，李叶佳用严浩翔曾经无数次注视的舔棒冰的姿态，伸出舌尖舔了舔他唇峰的血珠，蝴蝶一样眼神终于只落在严浩翔的眼睫上，而后者的心脏因此飞出来无数蝴蝶。在分别的前一天凌晨，李叶佳说喜欢，而严浩翔后知后觉自己已经收到对方很多很多爱，早就算不上单恋，思考着有没有好好接住这些爱的时间里点了头，接了一个有点痛的吻。李叶佳给他留下的是嘴唇上的伤口，无法再刷新的游戏记录，通讯录里多出的名字，几张模糊且快乐的照片和后来才发现的一段录音——原来李叶佳很早很早就说了爱他，比他觉得李叶佳像小小的拇指公主还要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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