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走吧，尧珮他们还在等着呢。”

孟兴泽很自然地向游锦伸出手，而游锦迟疑了一下，也搭上了他的手。

他们坦然迎着路人不断投来的怪异眼神，熟视无睹地穿过了人群。

游锦在害怕，她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但孟兴泽的眼神坚定到让她感觉，即使天塌下来他也会帮自己抵御一切的危险。

她想把心底的柔软交给他。

“怎么了？刚才我看见好多人往你们那去。”

看到孟兴泽和游锦回来，尧珮问道。

孟兴泽摇了摇头，他答应过要保密。

“没什么，游锦有点事……我现在要先送她回家。”

“到底出了什么……”李子炎刚想刨根问底，却被尧珮一把捂住了嘴。

孟兴泽都不能说出口的事，还是不要问得太深比较好。他太了解孟兴泽了。

“好的，那我们就先走了。”

尧珮背上书包，拽了下李子炎的袖子，示意他跟着自己走。李子炎看了看尧珮，他的表情有些凝重。

这下就剩李子炎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了。他也只好跟着尧珮，等到时候再去问他到底看出来了什么。

“我可以自己回家的，不用了……”

游锦想拒绝，头却又有点发晕。她揉了揉太阳穴，努力想把这感觉赶走。

“不行，我怕你出事。”孟兴泽看着游锦虚弱的样子，斩钉截铁地说。

“你以后出门记得备点药，以防万一吧。”他补充了一句。

游锦听到这句话诧异地抬起了头。

“你都知道了……？”

然后又把头低了下去。

“嗯……我是说，我可能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你我之间还用道什么歉啊。”孟兴泽笑了起来。“实话说吧，就在你住院的那天晚上，你妈就告诉我你的事了。”

原来如此……那、他会因为这些事而对我不耐烦吗？游锦刚想问出口，又想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看到了自己内心最深处，最不想暴露于人的那一面，但他没有讨厌、没有被吓跑。

他看上去就像自己的守护神。

“守护神吗……”游锦小声自言自语道。

“你说什么？”孟兴泽没太听清。

“啊，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两年前的一件事罢了。”游锦向前走去。

“至于是什么……我先保密。”

……

孟兴泽真的就把游锦送到了她家门口。

“其实你送到单元门就够了……”游锦敲了敲门，对孟兴泽说。

“我得看着你安全回家，不然我不放心。”

游锦的母亲开了门，看到孟兴泽的时候惊讶了一下。

“兴泽？你……”

“我来送送游锦，她今天状态有点……”

他没有说下去，但她已经懂了大半。

“好，我知道了。”

和游锦道别后，孟兴泽下了楼。他走出单元门，夜色将他包围。

抬头还能看到几颗在城市灯火的照耀下依然倔强闪着的星。孟兴泽一个人走在路上，身周只有鞋子踏在水泥路面上发出的沉闷声音。

他想起不久前那次有惊无险的意外，突然就意识到了游锦一开始想千方百计推开他的原因。

的确，那样的沉重是一般人无法承受的。

孟兴泽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逃跑。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过她的内心，她腐烂了的感情，她说出口的，和未曾说出口的真实。

令人绝望，就像是去拉一个陷入泥沼的人，越挣扎反而沉得越深，还会把岸上的救援者也拖下。

又是什么让他没有逃避呢？无论他怎么想，都没有一句比“我喜欢她”更加充分的理由。

是爱，爱可以改变一个人。他被改变了，他也想要用这份爱去改变她。

走到小区门口，孟兴泽正准备打车回家。

“孟兴泽。”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他回头一看，是尧珮。

“你怎么还不回去？”

“我在等你。”

尧珮和孟兴泽家离得很近，他先是送到最后还是一脸蒙蔽的李子炎上了公交车，自己又折返回来找孟兴泽。

孟兴泽刚想说些什么，尧珮已经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上车再说。”

孟兴泽只得和他一起上了车。他还在疑惑为什么尧珮要单独来找他，尧珮就已经先开口了。

“和我说说吧。”

“什么？”孟兴泽的大脑有点宕机。

“我说，游锦的事。”他冷静地道。“我大概可以感觉到。不过如果你执意要瞒着我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听到这句话，孟兴泽突然转头去盯着尧珮。二人对视了两三秒钟，孟兴泽低下头，沉沉地叹了口气。

“我说过会保密。”他说。

可他也不确定，他究竟能不能给到游锦她想要的。

他害怕，害怕自己在接受了来自于所爱之人不断的拒绝与怀疑之后，会变得像那些陌路人一样的麻木与厌烦。

窗外的风景飞速掠过，尧珮静静地看着他，他脸上挣扎的表情。

“你一定不能说出去。”

孟兴泽最后还是这样说了。他在这个时候，无比地渴望着有个人能来和他分担。

“放心，我不会。”

孟兴泽和尧珮是发小，这么多年过去，他对尧珮的人品了如指掌。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对他说这些本应藏于内心深处的秘密。

“是这样的。……”

孟兴泽把游锦患有抑郁症，和今天她发病的事一并说了出去。说到最后，连他都有了点崩溃的意味。

“我跟你这么说，不怕你笑话。我其实很害怕，害怕我以后会变得和那些人一样……木然，冷眼旁观。我或许承受不住她灵魂的重量，我甚至在怀疑我应不应该喜欢上她……”

他又想到，自己可以和尧珮，和自己的朋友诉说这些带给他压力的事情。

可她呢？她变得绝望的时候，会去找谁诉说——又或者，会不会说出口？这样想着，负罪感就又占了上风。

“这件事，我也无法判断。但如果你的心想要去爱，那就去。”尧珮的神情认真了起来。

“人唯一不可以亏待的就是自己的内心。我想说的是，无论你是否选择继续爱她，你都应该给自己一个交代。”

“不过，如果太累了的话，你还有我们。至少，还有我。”

车子刚好停了下来，到了尧珮家的地址。尧珮付了钱，下车之前拍了拍孟兴泽的肩膀，以示安慰。

“明天见。”他说。

“嗯。明天见。”

孟兴泽突然感觉，这无边的夜色也并不是那么的令人畏惧了。

他似乎在这一刻成长了很多。他还是想要选择坚定地爱她，也让她爱上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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