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抉择

那遥远的黑河，看起来很远，走起来更远，诸葛洪走了很久，与那黑河的距离，竟似乎没有半点拉近。而西方的残阳，却在这个过程中，无情而又冷漠地，一点点向下沉降。

“要是天黑了，我还赶不到那里，怎么办？”

“要是那里并没有桥，怎么办？”

“要是刚才那个老妇人欺骗我，我在这里才是安全的，到了那黑河之边，才会危险，怎么办？”诸葛洪一边朝着黑河的方向奔跑着，一边却在想着这许许多多的问题。

“我怎么会这么想？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这片荒凉无边的原野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不然之前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为什么会凄惶无状？”

“就算那个老妇人欺骗我，我也要走到那个黑河边，看一看。看那到底是什么河，看那河上，到底有没有桥！”诸葛洪心中想着，脚下却是丝毫不停。

再浩瀚的天空，也可以被心攀登，再遥远的大地，也可以被脚丈量。不知不觉间，那荒凉且看似无边的原野，已经被诸葛洪一步一步地抛在身后。

当西方的最后一抹残阳即将完全落入山谷，诸葛洪终于临近了河边。

或许是天色将暗，或许也本来就是如此，河水一片深沉黑色，无声流动。而向遥远的前方望去，天苍苍，野茫茫，却惟独看不到那对岸的方向。

好像整个天地，这一刻，都化身成了这幽暗的黑河。

“这是什么河，怎么这么诡异，这么慑人心神，我要是不小心失足掉下去，岂不是连尸骨都不存一点？”诸葛洪心中升起一丝惊悸，那无尽幽暗且完全看不到边际的黑色，引起了他心中的大恐惧。

“这根本不是一条河，完全就是一条生与死的边界。”诸葛洪不由感叹道。

“这河算是找到了，只是不知那桥在哪里？”诸葛洪四处打量着，却没有发现任何一处像是有桥的样子。

顺着这条河，不论向左边看，还是向右边看，都只是幽暗黑水，而向前方看，则更是一片茫茫。

诸葛洪从脚边的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砂石，试探着向那黑河中投去，那石头瞬间沉没不见，无声无息，而黑河之上，却是连哪怕是一点点的波纹和浪花都没有泛起。

诸葛洪心中的寒意陡然大起，而这时，眼看天色就要完全变成一片漆黑了。

到了这里，前无路，后……若是还待在这片荒野上，入夜之后，到底会发生些什么？诸葛洪暗暗想到。

诸葛洪不知道，但心里却是莫名地隐隐有着一种感觉，那就是如果入夜还没过河，就一定会如之前的那位老妇人所说，再也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无论如何，我必须过河！无论如何，必须有桥！”诸葛洪心中急迫地，也是恶狠狠地想道。

就在诸葛洪心中无比急迫且坚定地想着的时候，突然有一块石碑在他身边不远处，从地面升起，一直升到数十步之高。

石碑正对着西天的方向，也因此，当西天最后一抹残光照过来的时候，诸葛洪看到这巨大石碑之上，从上到下，被人用手指深深地刻下了一行大字“一入忘川难回头，苦海无边愁更愁！”

然后，在这行大字底下侧边处，又有着一行稍小一点的字，“忘川河上忘川桥，几人走过几人夭！”

原来这条没有边际的黑河叫忘川河，这名字，果然一点都不错！只是，这忘川桥？桥在哪里？诸葛洪心中想着。

而就在这时，一道宽阔得同样看不到边的大桥突然出现在河面之上，桥面呈拱状，诸葛洪看不到远处怎么样，抬起头来，他只能看到这桥从他身前不远处的黑河边开始，然后一直向上延伸着，延伸到他看不见的高处。

诸葛洪心神被这座壮阔无比的大桥震慑着，却也并未如何惊奇，因为一路之上，他早已经历过太多的震惊与不可思议。

对遭遇到的这些种种事物，诸葛洪只当自己是在做梦。他在想着的是，不管他遇到的这些是真是假，只要他自己的心神，是清醒着的，就行了。

眼看天色真的要完全黑暗下来，诸葛洪不再有任何迟疑，几个纵身和跨步，就踏上了那名叫忘川的大桥。

也就在他的两脚刚刚踏上桥的那一瞬间，天地之间，最后的一抹光线，完全消失。

黑夜，正式降临。

诸葛洪心中有点好奇地转过身来，想看看入夜之后那荒野之上到底会发生些什么。但就在他把身体刚刚转过来的时候，诸葛洪一下子全身僵硬如石，心中陡然泛起无以形容的寒冷。

在他的眼前，他之前还站着的地方，还奔跑的地方，哪还有什么荒野，只有黑茫茫一片比桥下这黑河更幽暗、更深沉的无尽深渊。

整个身心都冰冷僵硬了好久，诸葛洪这才无比后怕地想到，要是他晚上一点才踏上这个桥，现在会怎么样？

诸葛洪又想到，之前正是他心中动念，那石碑那桥才忽然出现在他的脚下，若是他没有那般动念，又会怎么样？

心中后怕着，却更坚定着的诸葛洪转过身来，放开大步，向前走去。一边走，诸葛洪一边心中想道，桥的这一边，是如此诡异，如此变化莫测，桥的那一边，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呢？

不论是何光景，我总要走到那里去，看一看！诸葛洪心中坚定着这般念头。

下一刻，诸葛洪忘却了所有，也不再想着念着什么，只是一步又一步，不紧也不慢地，默默向着前方走着，深沉暗夜的黑色披散在他的身上，却让他的心中一片明亮。

心神沉凝，无思无想，不动不摇，诸葛洪渐渐地忘却了时间，也忘却了自己，两脚，只是一步接一步地，向前迈进着。

不知过了多久，那深沉的夜色渐渐褪去，新的一天缓缓到来。

诸葛洪对此依然不觉，只是继续朝着前方迈步，又不知过了多久，一抹朝阳的光线突然从东方天际破空而来，照射在诸葛洪的脸庞之上。

这是阳光？第二天的阳光？诸葛洪这才从一片深沉中清醒过来。

只是一个傍晚以及夜晚的时间，此时，再次见到阳光，诸葛洪却是觉得这阳光已经久违了一辈子。不然，这么纯粹、这么温暖、这么明亮的阳光，他以前怎么好像从来没有感受过？

诸葛洪转过身来，让自己对着东方初升的太阳，然后缓缓伸出双手，在身前轻轻一捧。

他没有捧住任何一缕的阳光，却好像把那遥远天际的太阳，一下子捧进了自己的心里。心中，这一刻，也是那般的纯粹，那般的温暖，那般的明亮。

而就在这时，诸葛洪听到一个声音道：“少年人，转过身来，来，这里，走了这么远的路，累了吧？过来歇一歇啊！”

听到招呼声，诸葛洪转过身去，却见到身侧不远处，有一棵树繁叶茂的大树。而那棵大树底下，有几个中年人坐在那里，神态轻松愉快地交谈着，一时之间，诸葛洪也不清楚刚才招呼他的，是其中哪一位。

诸葛洪走了过去。

“少年人，你是要过桥吗？”其中一个中年人笑呵呵地对诸葛洪说道。

“你这不是废话么，到这里来的，不是为了过桥还能是为了什么？”另一中年人不待诸葛洪回答，便如此说道。

说完这话，他又转身对诸葛洪道：“少年人，这个桥不好过啊，正好我们这里也好久没有新人来了，你不如就留在此处陪我们，如何？”

“你们也是要过桥的吗？怎么不赶路呢？”诸葛洪问道。

“这里可是一个好地方，我们怎么可能会想着离去，倒是少年人你，人生苦短啊，该歇就要歇，如果不歇好，怎么能更好地赶路呢？”又一个中年人一脸淡然且睿智地说道。

“那你们在这里呆多长时间了呢？”诸葛洪心下好奇地问道。

“我呆了三百多年了吧。”一个中年男子道。

“我呆了好像五千年了。”

“你们都没我呆的时间长啊，哈哈，我已经呆了差不多一万年了。”

“一万年，一万年算什么？我以前可是见过一个，都呆了好几个纪元了。”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大的中年男子这般说道。

三百年、五千年、一万年，还有好几个纪元的，诸葛洪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越发觉得恐怖，便又问了一句：“那个歇了好几个纪元的前辈，现在在哪里呢？”

“他走了，说是有个叫李七夜的小子叫他参与一件事，这年头，人情债最难还了，还是躲在这个地方来的舒坦。”刚才的那个中年男子说道。

“小子，我看你还是留下来陪我们吧，我这里有天书九卷，成道之法无数，你辛辛苦苦走到这里，难道不是为了这长生之术？”

“是啊！这个地方真的不错，我当年为了成就天尊之位，打生打死几万年，到头来，也就那么一回事儿，还不如在这里图得个逍遥自在。”

“小伙子，这些人都是好几个纪元前的老前辈，很多人想见一面都是求不来的，你还是安心留下来吧。”

几个中年人都纷纷这般说道，诸葛洪说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心里更是左右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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