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叫我？”壳推门走进丸的办公室，屋里的男人正端坐着，右手的笔转个不停。壳把自己重重的砸进办公室的沙发里。随着沙发咯吱的一声，丸的眉头微微皱起来。

“壳，你调到战线上之前一直在从事情报工作，现在联邦有很重要的情报任务，希望你…”“我已经调到战线。”壳打断丸的话，从大衣的兜里勾出一盒烟兀自嘬了一口，任烟雾缭绕在沙发附近，“不可能再回去搞情报。”他歪着头，锐利的目光轻易穿过郁郁烟雾刺向丸。

意料之中，他一定会拒绝，但令丸没想到，拒绝竟来得如此干脆。他一时失语，笔从右手掉了下来，气氛凝固在办公室里。

“但多少年的交情了，我怎么可能为难你？”壳勾起嘴角，烟灰放肆地落在办公室的地板上。“虽然我不去，人选我一定会给你补上。”丸怔了片刻，长叹一口气。“你又祸害了谁家好孩子？”壳没有回应，房间里回响着用脚打出的节奏，他在沙发上舒展了身子，又吐出一口烟雾。

……

“少校，怎么了？”卷侧过身向壳的方向挪了挪。月光照进来，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与躯体都被镀上一层银白。与平日相比，今晚的壳粗暴得异常。“叫我的名字。”壳用手指轻轻撩开卷额前的碎发，指尖沾上卷的汗珠，他鬼使神差地闻了闻，恍惚间嗅到难以分辨的香味，但卷是beta，壳权当是他洗发香波的味道。“我可能…要去地球卧底，很久不回来。”

“可你一直想在星舰工作。”卷又往前挪了挪身子，壳顺势将他揽进怀里，耳鬓厮磨着。

“没有合适的替补人选。”他摇摇头，脑袋埋进了卷的颈窝磨蹭。

“那…我可以吗？”卷轻拍着他的后背，壳抬起头，满眼震惊。“我也是情报局出来的，必要的培训都做过；我又是beta不容易受信息素影响，卧底的事再教教我，我没问题的。”他握住壳的手，而壳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

良久，壳的眼里挤出一滴眼泪，假得眼泪却让他心中窃喜，他将卷的手放在额前，点了点头。

……

“须须，我和壳在战场和谈判桌上都交过锋，他绝不是简单角色。”飒站在须须的单人飞船下，他一同长大的的至交回身俯视着，冲他平和地勾了嘴角。

“别担心，不就一年，火星那边也有人接应。”他的笑扯着大了几分，“会顺利的。”他说，语气没什么说服力，声音还不如嘈杂的发动机声大。

须须起飞前，飒回到巨大而空旷的玻璃建筑之中，后面来人的脚步声并不沉重，但大厅太大，仍有回音。他目送老友的飞船离开像颗流星一样消失在天边，背后的来人拍了拍他的肩。是十宇，飒不必回头也知道。

“联邦有了可大面积推广的人造土层技术和人造大气技术，除了重力差异以外，那儿正在变成下一个宜居星球，地球的优势正在削弱。”十宇踱到飒面前扳住他的肩膀，“必须有人去，壳又是那么危险的人物，派最优秀的卧底才有十足的把握，第一批特训生不管是alpha还是beta都上了战线，只有须须因为分化成了omega才去做了情报，他是皇家最好的卧底，没人比他合适。”

飒的目光跨过他，似乎要穿过外面的那片天注视着须须，但无济于事。“我只是有点担心，他第一次执行任务。”

“话说十爷来找我什么事？”飒的目光飘回了十宇身上，那人笑了笑，反而将目光投向须须离开的方向“有几个从火星来的人刚刚在亚洲三区降落，归咱们审查。”十宇推了推飒，那人企图回头，但没能在窗户最后停留片刻。被迫扭过身走进了昏暗的大厅，两个人的脚步节奏默契地一致在空旷的玻璃厅中匀称地回荡“哎…这次人倒是不多，就8个，一个omega都没有，全是beta，你说多没劲。”十宇耸耸肩跟上去，飒听着他的佯装严肃地翻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的上扬，赢得十宇阴阳怪气的夸他正经。

……

地球的审查比火星要严格的多，毕竟火星的环境改善和基建是大问题，人口又少于地球，还要顾及与地球的战事，联邦政府没有足够的人手投在间谍审查上，而地球皇家则看准了他们信息封锁不严的漏洞，一股劲地培训和投放各种间谍，害他们的军机频繁泄露，战线只能一步步后退。

卷在候审大厅里发着呆，耳机里的的鼓点使他不由自主的轻轻点起头，他环视一周，没什么人，说明火星人口进一步流失的问题已经快被控制住。

“08042号火星至地球待审人员华卷，现在到13A号审查厅接受飒中校的初级审查。”

卷站起身，与他一同前往地球的8个人中，四个人仍在厅里候审，而一飞船八个人他一个也不认识，他现在算是腹背受敌。

“你只能自己一个人去，地球审查很严，我们无法让更多的人保护你。”壳是这样解释的。

卷来了个深呼吸，紧张被小心翼翼地藏起。

审查厅是很大而房顶很低的一个空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两把椅子一张桌子。整个房间都是白色，没有一丝流动的空气，飒一个人等在审查厅，翻着华卷的资料。中立派商人的儿子，没参过军但上过军校，在火星的人际关系除了父母外就只剩几个商学院的和医学院的学生，成年以后的人际关系更是一片空白，地球就业意愿隐藏在一大堆表格之中，“战线工作”四个字还是被飒捕捉到。他陷入沉思，手不知不觉地移向了嘴唇，如果华卷不是间谍，那以他的履历加入军队就再合适不过；但他的疑点大于价值，明明是军校毕业的人却一个军校的朋友都不认识，成年之后除了父母以外没有社交，这份履历处处透露出一股用力过猛，反而使他的嫌疑大了起来。

火星派来的间谍很少，这些年只查出十几个，和他们派去火星的卧底比，甚至不是一个数量级。这帮人搞情报工作确实是没经验，履历编的实在太假。飒抄起电子屏，最上面有一张小照片，照的很清楚。华卷…飒默念这个名字，照片上的人笑得眼角弯弯，没什么邪气，也是选情报人员时受青睐的长相，他又想起刚刚离开的须须，像个仙子一样人畜无害的脸，却有

最好的演技和电脑技术。门悄无声息的打开，飒仍盯着华卷的照片出神，殊不知本人已经悄悄走进了审查厅。

“长官？”他用指节敲了敲桌子，飒抬头的瞬间，二人四目相对。

卷发觉身体里的某个器官好像突然打开了。

烟草与百合的气味在空气中立刻融合在一起，规则的白墙也扭曲起来。卷和飒都失去了意识，一切交由信息素操控，发生在冰凉僵硬的白色地板上。

……

飒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恢复意识时空气中仍弥漫着浓重的百合与烟草香，审查厅为了增强对待审人员的压迫感特意为审查厅设计了低顶不通风单色的结构，估计也没想到有人会在审查厅里。卷的脑袋埋在他胸口，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飒头脑发懵，猛然意识到卷已经被自己完全标记。

墙体上突然传来刺耳的铃声，视频通话的请求来自十宇，飒看了看自己和卷，只开了音频。对面的十宇几近咆哮，他一个下午连着飒的份查了六个人，可他通话也没接过。

“我还以为你被那个卷给弄死在里面了，怎么一下午不出来？”对面的十宇语气不悦。

“我这边…出了点状况。”飒开口，嗓子哑的出奇。

对面的十宇沉默片刻，传来一声干笑。“他是beta，你怎么还真下得去手？”

“帮我把人都支开，我得把他抱回家去。”飒说着话，从地上捞起了自己的裤子。“我把他完全标记了。”

又是一阵沉默。

十宇突然开腔说了句什么，飒猜也不是什么好听话，接着通话哔的一声被挂断，白亮的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卷不同频的呼吸声。

飒翻了翻卷的衣服，几乎全被自己撕坏，他只好拿自己的大衣把他裹紧。他对着人工智能仓促确认了卷的初审通过，十宇在门口等着他，大厅里一个人都没有。

开门的瞬间，十宇嗅到扑面而来一股百合香烟的味道，飒的怀里抱着衣服裹紧的卷，但仍能看见他姣好的面容。

“不是说这八个人都是beta？我也问过送他们来的几个下士，都说没闻到一点信息素。”

“不知道，他见到我的时候，几乎立刻就进入faqing状态，而且我…确实受感染了。”飒摇了摇头“后面的事记不起来，但等我醒的时候早就完事了。”

十宇摇了摇头，告诉他事情必须要上报。二人穿过空无一人的长廊，十宇领着飒越走越快，最后拐进一个狭窄的过道，外面停着陆空二用的车，十宇准备的。

“我得赶快了。”十宇看了眼人工智能显示的时间，飒会身撇了眼后座的卷，仍安安静静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很可疑。”飒说。

“所以你蛮艰难的。”车子开始加速，很快就点火进入了低空交通航道，“即要想办法继续查他的身份，还要抵抗信息素的影响。”

“滴――进入自动驾驶，剩余时间五分钟。”

“我帮你上报，看看那帮老头子对他什么看法。等我通知再来军部吧。”

在低空交通道的高度，往下望可以看到清晰的城市，无人徒步，都有些小型代步工具，街道人来人往，但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画面麻木得令人不寒而栗。

“我呆在家？”飒询问的目光投向十宇，十宇却斜了眼后面睡着的卷。

“特殊时期闹起来很累人的。”他眨眨眼。

……

飒的房子在离军部不远的地方，绝大多数军官都住的离军部很近。十宇很快就能把两人送回家。“运气真好。”他端详着卷的面容，睡着的时候淡淡流露平和。一股淡淡的百合香又萦绕在飒的周身，他调整了姿势把卷抱得更向上，卷的脸顺着便埋进了飒的胸口，脱离了十宇的视线。

“十爷现在赶紧去办事情，没准还来得及接绒绒放学。”他的语气不太愉快。

对方一滞，眉头微微蹙起。“别受信息素的干扰。”一句话的功夫，百合香好像又散去了，飒渐渐缓过来，十宇的车已经加速离开，他仍抱着叫卷的陌生人站在院子门口，树叶沙沙响着，把他扯出百合的陷阱。

……

但有一件事飒说的是对的，十宇确实想去接绒绒下课。

他的家里摆着一张绒绒的照片，是真正用药水冲洗出来的，现在最流行的技术就是投射，除了摸不到以外，甚至可以做出和纸张一模一样的效果，但在十宇眼里，摸不到就是不永恒，他要给绒绒一件能摸到攥紧的礼物。于是他查了很多古文献，找到了照片冲洗技术，药水都很轻易就能搞到，照片选的是他亲手照的。

8月24日，绒绒的生日，十宇会把这张照片送给他，然后表白。

但现在，他还有事情做。

……

“这个季节花粉太重，我怕您过敏。”炸推着他的父亲，老人正笑盈盈地坐在轮椅上。

“我恐怕没多少日子了。”老人说，话音落时抬头看着炸，年轻人的眼神空了一下，随即面露不悦。“瞎说什么？”他嗔责。

“炸，你是omega，但也是我唯一的儿子。”老人的话音很小，身体的衰败让炸无法忽视。“你的那些叔叔们，一个alpha两个beta，哪个不是虎视眈眈？但你是要接手我全部财产的。”

头顶传来一声雁鸣，炸垂下头咬住嘴唇，半响摇了摇头说“我怕是要让你失望了，董事会没人会想让一个随时可能被alpha用信息素控制的人继承财产。”

风声从炸的耳边穿过，带来一阵柑橘茶的香味。炸很喜欢喝柑橘茶，苦涩中还有一丝香甜。

“所以我找了人来扶你一把，他会帮你，也会教你。”老人抬起头，嘴角勾起，一如年轻时叱咤商场的模样。“是军方的人，他们会订购一大批军需物资。药品、军火乃至星舰需要的重要部件，但是签订这笔大订单的条件是你要继承我所有的财产与事业。”

柑橘茶的味道在从后面靠近，炸想回头，但是他的父亲仍在说话。“如果你要拿一笔钱投向某个军方看中行业的创新，你会选什么行业？”

“药物。军方不会想让中立派商人掌控军火的。”柑橘茶的味道越来越近，炸分辨出靠近的不是真的柑橘茶，而是alpha的信息素。

“孩子，你很聪明，也很有天赋。”老人把慢慢推着轮椅转过身，受到附近信息素的影响，炸的脸色很不好，父亲的笑他不知如何解读，柑橘茶使他心烦意乱。

“但还不够聪明。”背后传来男人的声音，炸转身的动作堪称惊慌失措。十宇对他的反应显然有些意外。他的信息素不像飒一样有很强的压迫性和侵略性，反而很温和。他甚至以为在见到炸之前先顺风释放一些信息素有助于炸习惯自己。

“作为中立商人，不要试图在任何军方重视的行业做科研。”二人离得很近，十宇才嗅到炸身上的薄荷味，但炸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炸才刚从大学毕业没多久，学校都是各个性别分开教学的，他还不太习惯。”炸的父亲抽出轮椅后的手杖轻敲在炸的脚跟，在父亲的催促下，炸象征性的向前挪了一小步，距离更近，但十宇有意收敛了信息素，炸周身终于涌入了新鲜的空气，而非柑橘茶的味道。

“我是地球皇家军方代表，十宇。”他识趣地向后退了一步，与炸握了手。炸的中指关节上有一层薄茧，但他的手没有过多停留便仓皇抽离。

炸的父亲皱了皱眉，“年轻人之间要多交流。”他的手杖戳戳地板，“需不需要给你们留点空间？”

“不用。”十宇欠身笑了笑，“今天来主要就是见炸先生一面，而且我还有事，现在要走了。”

老人眉间的沟壑更深一层，“那炸，你去送送十宇。”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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