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炸逃也似的冲上了楼，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

他还没有结婚，就要和陌生的alpha一起住，无论如何这都是炸所不能接受的。更何况这个alpha的为人和十宇接近他父亲的目的炸一概不知，他更不能贸然同意十宇住进来。

AI提示炸的信息素有所波动，想来是受到了十宇的影响，他尝试使自己平静下来，但是以失败告终。房间里的内置AI显示他的信息素水平高了一些，房间里没有缓冲剂，他纠结着要不要吃抑制剂。非发/情期吃抑制剂对身体的副作用不小，后续会有各种麻烦的身体问题，但AI上的信息素数值又升高了一个百分点，出于保险起见，他还是吞了一颗抑制剂。药物生效很快，他的信息素水平便趋于稳定，但由于非发/情期服用抑制剂，AI又提示他的信息素水平过低，有回弹风险。

炸莫名腾上来一股烦躁，随手关掉了AI。

看着炸一言不发地离去，十宇想要追上去，但炸的父亲却把他拦下。“炸这孩子，见的人少，对你抗拒是难免的。”老人握着他的手轻轻拍了拍，“你别放在心上，好好跟他相处着。”

十宇点了点头，追着炸上了楼。

老管家在旁边不语地听了许久，趁着十宇和炸都不在的间隙，他踱到老爷子旁边恭敬地发问，“先生，你不会是想…”

炸的父亲抬起头微微笑了笑，算是默认。老管家一脸了然，噤了声退到一旁。

“成了就算给炸物色了个好人选，没成…就当帮他拓宽人脉了。”

十宇追上楼，炸身上淡淡的薄荷味消失在三楼的一间屋子门口，十宇敲了敲门，炸没有回应。

又是那股柑橘茶的味道。炸把自己砸进沙发逼迫自己不去理会门外的十宇，但敲门声一直不断，咋只得爬起来给十宇开了门。

“你要干什么？”炸的语气实在说不上温柔，但十宇权当他是小孩子脾气，正欲劝说，却发现他身上的薄荷味几乎消失。

“你服抑制剂了？”十宇说着，捎带着进了炸的房间“乱吃抑制剂容易导致情绪异常波动甚至诱发发/情期紊乱。”

炸房间的装潢很简洁，但也很有趣，浅灰色的墙体，复古的石膏摆件，硬线条的书桌和灯，最关键的是，炸的床上卧着一只黑猫。

“这不是你该管的。”炸伸手试图把十宇向外推，但他的身体素质根本不足以和训练有素的alpha抗衡。十宇把他狠狠摁回了沙发，炸则一脸不可置信。

“在这儿呆着。”十宇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他的信息素压迫性陡然增强，炸的信息素水平过低，没有omega的信息素去缓冲，他整个暴露在十宇的信息素氛围里，毫无对抗的可能。炸的身子就这样在沙发中软下来，他自暴自弃地一摊手，阖上眼把头侧过去，不打算听十宇说话。

十宇也不勉强他，只轻轻坐在炸的床沿，那只黑猫伸了伸腰，滚了下身子到了十宇身边蹭了蹭他的腿，十宇试探着摸了摸他的头，黑猫不认生地蹭了回去，于是十宇干脆把他抱到了腿上。

“它叫什么？”十宇顺着黑猫的毛，炸忍不住把眼神投过去，perper正跟十宇撒娇，那是平时跟他才会有的姿态。

“perper。”炸回他，正好对上十宇狡黠的目光，才发现这是十宇的套路，又赌气把头扭了回去。

“perper…名字很有意思。”十宇继续揉着perper，“生闷气没用，总得解决问题，我搬来你家住，你有什么要求？”

“这不是要求不要求的问题…”炸的声音高起来，十宇把目光投向炸，炸愣了愣，自觉失礼，声音又低了回去。

“正常人都不会让陌生人随便住进自己的家吧…再说，你要是对我家的家产有什么企图，我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十宇闻言垂下头笑了笑，怀里的perper配合着叫了一声，“我来，是军方的意思，如果我私吞你家财产，代价很大，也绝对不会成功。这点你完全不用担心。军方的想法是让你在未来的一段日子里，不管你的叔叔们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可以第一时间与我们取得联系。”

“至于其他的…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十宇轻咳一声，“我的自制力很好，你只需要配合着管理好发/情期，就没有问题。”

炸的脸泛起一层红，把头偏过去一言不发。

“那么，你还有什么要求。”十宇不再看他，开始专注于手里的perper。

“看在perper的份上，你可以住进来。”炸有些不情愿地说。

“那可得谢谢perper。”十宇戳了戳perper的小肉垫。

十宇从楼上下来时，炸的父亲不在，只有管家一人候在客厅。十宇向他微微欠身，老管家也对他回礼。“上校，房间已经准备好，您只需要带上需要的行李即可。”

“炸平时是什么样的人？”十宇答非所问道。

老管家愣了愣，垂下头往后退了半步“少爷平时话不多，但很对我们都很好，在学校成绩也一直很好。”

十宇默思片刻，嘱咐老管家盯着点炸的信息素水平，“如果有突然的升高，就给他一些舒缓的药或者安眠药，绝对不能给他抑制剂。”

……

十宇的行李并不多，他只收拾了半个小时。回到炸的家时，正好赶上晚饭。领十宇惊讶的是，一条长桌上竟坐下了所有人，除了炸以外，所有的佣人一同用餐，没有人说话，人们只各自吃饭。

“先吃饭，你坐那边。”炸抬起下巴点了点对面的空座位，一位男佣起身接过十宇的行李替他搬上楼，炸的父亲仍然不在，十宇拉开椅子坐下，盘子里的食物不算丰盛，菜式简单却营养均匀。

他看了眼炸，那人没有抬头，只自顾自地吃着饭。逐渐有佣人离席，都自觉把餐具放到了厨房。

炸拿筷子尾端敲了敲桌子，十宇的目光从几个佣人的身影中抽回，炸正准备离席“别看了。”他避开了十宇的眼神，“入乡随俗。”

……

“有重要客人来的时候，我们也是不能上桌的。”为他整理房间的男佣告诉他，男孩是beta，看上去年龄不大。“但平时，不管是老先生还是少爷，都让我们上桌吃饭，也有干净的宿舍住。”

十宇站在窗边听着佣人讲话，风从外面吹进来，湿润又凉爽。

佣人偷偷瞥了眼十宇，他看上去很年轻，如果不是穿着军装，根本看不出来是军人。“上校……我多句嘴。”男佣试探着出了声，十宇的视线从窗外移到他身上，示意他继续说。

“您…是少爷的alpha吗？”

不知为何，十宇的脑海里突然蹦出绒绒的脸，于是他摇着头笑笑，佣人自知失言，慌忙道歉，但十宇摆摆手，“我们只是合作伙伴，最近可能有紧急情况要处理，仅此而已。”

佣人愣了愣，低头应了声，慌忙退出了他的房间。

十宇没过多在意，他扭过身远眺，不得不说炸的家真的很大，从十宇的房间向外望，有不小一座花园，甚至还有人造湖，一阵晚风吹进他的房间，裹挟着泥土的味道。十宇深深吸了口气，他很久没有如此放松过。他忽然有点想绒绒，想让AI打个视频电话，但另一道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炸，一个人走在花园的湖边，只留给他一个背影，还在柳树的遮挡下看不真切。

“我去G-1380H74号行星休假，照顾好自己，听十宇的话。”

炸反复看了无数遍，他父亲留下的信息仅此。他自暴自弃地关了电子屏，一阵阵刮来的风也无法使他平静。

最近发生的太多，炸试图说服自己只是一时无法适应，等这段日子过去，一切又会回归正轨。

说服失败。他拄在湖边的栏杆上，叹了口气，对于发生与即将到来的各种事情，他一概没有把握。天快要黑的彻底，湖上的晚风也愈发凉爽。但不知为何，炸却越来越热，他解开了一个扣子，但于事无补。

一股薄荷味。十宇警觉起来，薄荷顺着风飘进来，但炸明明站在离自己不近的湖边，只有一种情况：他的信息素肯定远高于正常水平。

十宇跑下楼，一个佣人都没有遇上，他点开墙体内置的AI却被告知联系不上炸。

看到十宇来不及拿任何药物只身进了花园，老管家才从楼梯后闪了出来，身后还跟着目瞪口呆的佣人。

“这是先生的意思。”老管家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嘴唇上。

炸试图用电子屏和AI取得联系，但电子屏提示他AI已关闭。他想起是他上午逃回房间时顺手关掉的，懊恼不已。

十宇说的对，他不该乱吃抑制剂。电子屏显示他的信息素浓度已经过高，即将超过发/情水平线。“请服用抑制剂、缓冲剂，或完成临时标记。”电子屏上红色的警告窗口不停闪烁，炸干脆摁灭了它。他开始有头晕的反应，只得靠在了离身边最近的柳树上，但身体上的反应越发剧烈。手心里溢出冷汗，薄荷味越来越浓重，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混沌。恍惚间他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柑橘茶，来自alpha，炸四下环顾，还没看到十宇的身影。炸不大清醒的意识做出判断：他需要冷静下来，越快越好。

……

十宇找到炸时，他刚刚翻过栏杆跳进湖里。

水包裹他的身体，体温很快就低下来，炸四肢有些发软，他毫无章法地划了几下水，但突然有人环住他的腰，他挣扎几下，那人却带他浮上了水面。

又是柑橘茶。那人把他托出水面，炸紧紧扒住栏杆，头脑清醒了大半。

“有药吗？”他喘着气，十宇从他旁边的水里冒出来。出了水之后，炸的薄荷味又渐浓起来，物理降温没法阻止信息素异常的升高。

十宇摇摇头，“我出来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遇上，我不知道你们家的药放在哪里。”

炸垂下头咬紧下嘴唇，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转过身露出了白皙的后颈，十宇会意，缓缓靠近摸上炸的脖子，炸双壁环抱，正微微发抖。十宇突然庆幸自己和他正泡在冷水里，不然他自己都要对颇为骄傲的自制力捏把汗。

颈部传来微微的刺痛感，是十宇咬了上去，信息素缓缓注入，炸的信息素也趋于稳定。

临时标记完成后，十宇将炸托上了岸，紧跟着自己也翻了上去。他从地上捞起跳湖前脱下的外套把炸裹紧，那人挣扎着站起来，十宇想要扶他，但他先一步靠上了树干。

“谢谢。”炸说。

见他没事，十宇松了口气。“跳湖…真有想象力。”十宇在树边坐下，衣服还在滴着水，炸把湿掉的头发向后拢了拢，轻轻笑了一声。

自从大批人类开始搬迁火星，地球的环境就开始逐渐变好，很久以前人们是看不到如今夜一般的星空的，天色墨蓝，像铺开一层碎钻。炸靠着树望着天，十宇则看着有所波澜的湖面，也映出星星点点。

即使是夏夜，临湖的晚风还是太凉。炸哆嗦了一下，把身子从柳树上移开，四肢基本都恢复了力气，十宇看向他，炸示意他自己已经可以走路，于是十宇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裤子。

“下次可别跳湖，还能在外面多坐会儿。”他说。

……

须须没想到进入火星竟然会如此轻松。把伪造的证件和资料上交，没过一天就批了下来，甚至都没有线下询问。

接应他的火星卧底光明正大地开着车来审核局门口接他，一时弄得他脑子发懵。

“别怕，这不是陷阱。”代号“一目”的地球卧底告诉他，“火星的审核就是这么松，我刚来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他们不怕咱们窃取情报吗？”须须问一目，他们正在穿过一条长隧道，隐约能见远处的一个小光点。

“不怕。”一目把油门踩的深了些，车速加快，瞬间的推背感体验很好，须须对一目的回答很意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因为就算你拿到情报，他们也不会让你传出去。”车子穿出了隧道，视线中突然闯入阳光，刺的须须眼睛有些痛，一目把车子调整为飞行模式，进入了低空交通道。

须须向下看，发现火星的环境已经和地球没什么差别，公路，城市，他们刚刚穿出的隧道其实建在山中。

“他们掌握了稳定的土层与大气技术，适宜呼吸的大气已经完全包裹火星，土层也推广到只剩10%就可以完全覆盖目标区域。”一目自顾自的说着，“你看下面，那些沿着公路放的‘银盒子’。是他们的信息屏蔽系统，所有发向地球的消息都会被截获，还会暴露身份和位置。”

“可如果全火星都覆盖屏蔽系统，那火星与地球不就完全无法利用信息手段交流了？”须须皱起了眉头。

“所以，屏蔽系统应该有缺口？”

一目赞许的点了点头，“我们扫描过他们的屏蔽系统，用的应该是电磁技术，之前只有一个地方有缺口，就是火星的情报局和军部，就是你刚刚出来的地方。”须须回身去看，军部竟是坐落在山中，山已经可以完整落入他的视野，青葱而高耸。

“有咱们的卧底在军部内部，勘探之后发现军部虽然可以向外传信息，但有严密的位置监测装置，信息发出去的同时，你的身份同时暴露。”

听到这儿，须须一时失语。

“但最近，我们发现了新的缺口。”一目点了一支烟，顺手打开了左边的窗户。

“跟壳有关？”

一目愣了一下，扭头打量了一眼须须，然后嘴角不自觉地勾起，须须比他想像的聪明。

“壳的详细资料在后座，你自己拿一下。”

果然，后座上放着一块电子投射器。须须把电子屏投出来，上面有壳的照片和资料说明，他一张张翻看，渐渐发现了端倪。

“壳对情报、科研和作战都有可观的贡献，为什么才是个少校？”须须有些摸不着头脑，如果是因为年轻，那怎么也该是个大校，这般贡献，在地球皇家能排上将官。

一目没有回答，只示意他往后看。

――可推广大气技术、可推广土层技术的技术核心全部掌握在壳及其团队手中。

――情报局运行模式，新型加密研发全部有壳及其团队完成。

――星舰新型动力系统的核心技术由壳及其团队负责。

――最近壳正着手规划“火星运河”计划。

“火星运河是他们的新概念，因为人造海洋的性价比太低，但起恒温作用的水又无法缺少。”一目为他解释，“壳的想法是利用航道，达到缓冲温度、便利交通和划分城市的作用。”

须须敏锐地捕捉到“划分城市”四个字。

“利用航道划分城市，和把整体拆分再逐个控制有什么区别？要是真的推行了运河计划，壳就会成为对火星交通最为孰知的人。”一目把烟吐到窗外。

现在就算说壳要篡权，一目都相信。

“本来地球的几个卧底都觉得火星不可能同意，但没想到。”

须须讶异地抬起头，一目的烟已经燃尽，他把剩下的摁灭在车自带的封闭烟灰盒中。

“有人说是壳用已有技术威胁了火星联邦政府，毕竟壳早就渗透了火星的方方面面。联邦当初宣布带领火星独立的时候，地球立刻切断了对火星的所有供给。联邦为解一时之急把所有的任务都交给他，估计也没想到今天壳有如此好手段吧。”

须须忍不住地惊叹，“他是天才。”

深谋远虑，能以一己之力挟持一个政权；又能研究出如此高端的技术，还有着勃勃野心。

“不。”一目却否定了他，“他是逃兵。”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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