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烟散尽怎归来（卫淮番）

苍州是大雍最贫穷的地方，属于边陲地区，多山。

掌柜已在此处等候许久了，在军中常常见到卫淮，那张酷似玄清的脸也总让掌柜想起那个腼腆的小和尚……

掌柜无奈一笑，也不知这位上神犯了什么样的天规，引得如此重的天罚，竟两世蹉跎，也或许以后会有更多世。

世世轮回，生生凄苦。

也不知天罚过后的上神回天后会不会抑郁成疾。

在卫淮进苍城的时候，掌柜就知道了，她看着卫淮进官府领文书。

即日后，苍城就可能是卫淮一生所在之处了。

流放后的犯人大多自由性挺强，官府会给予几亩薄田以供劳作，定期查访。

而卫淮出来时就看见站在府衙门边的女子。

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而不同于以往的是，女子没有戴木簪束高发，反而是用一个浅青的发带绑起，半披长发，额前零零散散着些许碎发。昔日的玄衣也变成了浅青锦绣束腰长衫。

是他魂牵梦萦的的女子……

卫淮快走到掌柜面前，有些惊喜也有些紧张：“记…记姑娘，你怎么…”在此处…

后面的话他不知该如何说，记姑娘去哪是她的自由，若我这般问，岂不是成了不欢迎她？

掌柜轻轻一笑，卫淮果然早就知道她跟在宋陵身边了，想着便温和道：“公务在身，途经此地，顺道来看看你。”

哪里是什么顺道，不过是想来看看，看看今生的玄清……的脸…

这张脸格外合掌柜的胃口，看几眼，心情也会好，以往掌柜从未觉得自己是个肤浅之人，如今只觉得上天不公，有些人生生世世都那般好看，有的人却没有生生世世……

这般，掌柜又想起了那些游荡人间的怨气，多是苦命人。

卫淮听得记姑娘的“来看看你”，心中甚是欢喜，却又发现记姑娘的面色突然深沉，心中也不由慌张：莫非自己做错了什么？

卫淮吞了吞口水，有些小心翼翼的问：“记姑娘，怎…怎么了？”

“卫淮，你想回京城吗？”明明知道卫淮在京城受到了许多不公平的待遇，可掌柜还是问了，一点也没有顾及到卫淮会不会难过。

卫淮一顿，似是没有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待反应过来时，却是坦然而笑，眼中带着肯定：“不想。”

掌柜莞尔一笑，他还是那个执着潇洒，不慕朝堂的卫小郎君。

跟在宋陵身边的三年，虽说未曾与卫淮真正相处过，可也让掌柜足够了解卫淮。

“少年意气”这几个字在卫淮身上可谓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凭着一腔热血孤身从军，咽下血泪奋力前行，成为大将军手下最强的将士，大将军身死，危急之下接过重任，却半分差错没有，为大雍开疆拓土，护万民不受侵害……

不可否认，卫淮是一个合格的英雄。

可这样一个为国为民的将军却不通朝堂世故……

掌柜看了卫淮一眼，心中发笑：怎会不通？不过是不愿世故罢了，他不愿说东道西，不愿违心附和，不愿事事小心，不愿活成处处在意别人的人……

掌柜突然明白十六岁的卫淮为何会执意从军了。

丛林随虎奔跑，大漠任鹰翱翔。

京城于猛虎而言不过是束缚，朝堂更像是囚笼，只会折断雄鹰的翅膀。

“你还想回荆门关打仗吗？”掌柜又问。

卫淮坦然一笑，依旧是真诚而坚定：“若边疆安定，百姓安稳，我自然是不想打仗的。但……”卫淮停顿了一下眼神更加坚定：“若大漠狼烟起，吾必策马赴战。”

卫淮怨吗？自然是怨的。

但不及他心中的百姓、国家、大义……

掌柜觉得，卫淮这个孩子有主意的很，或许流放只是给他的一份磨砺，他若是能回到属于他的地方必然是扶摇而上的。

“此地便是你的住处了。”二人走至一处旧屋，掌柜出声提醒。

卫淮步伐一顿，似有所觉，心中苦笑，他怎能不知此处是分配给他的居所，只不过想与她多走一会罢了。

“记姑娘要走了？”卫淮摩挲着指尖，心中百般复杂。

说起记姑娘，他与她不过堪堪见过两面，可这入骨般的相思却不是假的，他清楚的知道，他喜欢她。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可是，记姑娘是阎殿的女差，而他是凡人，注定不能相守……

掌柜抿嘴，手心向上，手中便出现了一枚铜钱：“你我虽未正式见过，却也算是“同袍”三年，我在此物上施了法术，可护你危急之时平安。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修长白嫩的手就这样出现在卫淮眼前，卫淮的眸子微微一缩，迎上面前女子温和的目光，压下心中泛起的波动：“多…谢。”

卫淮结果铜钱后，俩人就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掌柜出声：“我要回去了。”

卫淮的心猛地一颤，面上却故作镇定：“那…后会有期？”不敢确定能不能再见，却还隐隐期待重逢。

“可能…罢了，有缘再见。”掌柜看着卫淮期待不安的目光默默将“不会再见”咽下去。

卫淮就眼睁睁的看着女子消失在眼前，一个大男人眼眶微红。

生离别，苦。

三年后。

卫淮在驿站房中看向不远处的城门，是青州，过了青州就是京城了。

三年了，他还是要回那个地方的。

那个繁华熙攘的地方；那个他年少时拼命逃离的地方；那个在他荣耀时给予他当头一棒的京城。

他想回去，又不愿回去的地方。

也是他的故里。

“噗”卫淮心头一疼，如同被根根细线绞住，痛到窒息，卫淮意识到自己中毒了，打翻桌上的茶盏，门外守着的侍卫立马进来。

待大夫压制住毒时，已经是半夜了，这毒是慢性毒，在卫淮身上已积累了有三年，按理说，卫淮是绝对活不了的，可这三年的毒性却奇迹般的很轻，只要卫淮不动内力，活个十几年不是问题。

今日吐血，也是因为毒排出来了，可卫淮身上暗伤太多，哪怕是轻微的毒，与他而言也是要命的。

卫淮谢过大夫，无意间看到了颈间的铜钱，原本光泽的铜钱旁边的一圈都黑了。

记姑娘……多谢。

外面突然开始吵闹，侍卫高呼“有刺客”，卫淮皱眉，将铜钱放回衣领中，便打开门。

一开门，血腥味便冲进了卫淮的鼻子，卫淮本能的皱眉：还真是不喜欢血腥味。

几个刺客提剑上前，处处杀招，誓要将卫淮命留此处。

几近天明，遍处都是红色，血腥味蔓延，零零散散的几个侍卫护着卫淮，卫淮看向天边初升的太阳，终也撑不住，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耳边轰鸣，脑中渐渐空白，眼前的太阳也变得模糊起来……

卫淮苦笑，京城终究是回不去了。

文臣武将之首的约定仿佛还在昨天，终究是没有实现。

孤烟散，何以渡，少年人总被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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