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幽幽世外客（68）

帘外细雨绵绵，素心徐徐的语句贯入双耳，“今年选秀，所能入皇上眼者颇多，共选了宫嫔十八人，是皇上当政以来中选人数最多的一年。”她微微沉吟，终究还是说了出来，“此番入选的小主们都是中等仕宦之家，未有太显赫也未有太卑微者。而且，她们的年纪都小，未有一位超过十五岁者。”

十五，陵容进宫那一年也正好是十五岁呢，如花朵一般娇嫩柔软的年纪。

陵容微微冷笑，新年过去，玄凌也已经三十了。不过他是君王，所以他的艳福总是这样好，永远能享受着无尽的别人的青春。

而皇后长玄凌两岁，面对这样年轻鲜嫩的女子们，即便娥眉耸参天，丰颊满光华，也有些力不从心了吧。

陵容的声音仿若在说一件极寻常不要紧的事，道：“是皇后力主皇上多选年轻的女子进入宫廷之中的吧。”

素心微微一愣，道：“是的，皇后言及如今在宫中的妃嫔年龄渐长，不若选些年轻懂事的新人，身心康健，才利于为皇家诞育皇嗣。”

是呢，越是年轻越是养在闺中的女孩子，越是没有心机啊。纵然得尽君王的宠爱与怜惜，又如何能与一个久居深宫的掌权妇人的心智相抗衡呢？终究也只能在她股掌之中做困兽之斗啊。

而且出身中等仕宦，自然没有千金门第养育出来的那种气度和见识，也就会更少有身登显贵位份的机会。至于皇嗣，能不能生下来还是个未知之数。所以年轻而门楣普通的女子入宫才是最合皇后心意的啊。

而玄凌，只要美丽，只要娇艳，只要温柔的女子，他都是不会排斥的。

陵容腹中胎儿已满八月，玄凌下旨命南阳郡夫人进宫看望。长杨宫的人上上下下都打扫了一遍，连小路上的小石子都一一捡干净，不能有一丝马虎。

陵容穿着一身家常的花萼青双绣梅花锦缎外裳，不一会儿，就见琥珀领着个妇人走进来——正是安母林氏。

林氏一身紫棠色长寿纹窠丝锦袍，发髻上左右各簪三支金錾红珊瑚福字钗，一派富贵之色。见着陵容还未说话，泪先下来了，她连忙行礼：“臣妇给贵嫔娘娘请安。”

陵容眼眶微红，上前扶她起来，“母亲快起。”

母女二人携了手坐下，林氏语带哽咽地说道：“好，好，不想我儿有如此运道。”拿帕子拭了拭泪，“你在后宫总算是有了依靠了。”

陵容安慰道：“母亲别哭了，孩儿在宫里好着呢。”

林氏拭去了热泪，拉着陵容的手说着家中这些年来的事：“延恩长高了许多，先生夸他有天赋，明年就可以下场一试了......只是性子很是要强，旁人怎么劝都不听，我知道他是想为你这个姐姐争口气。你父亲这些年来不像以前那么混账了，左右有我看着，他也闹不出什么事，你在宫里且放心吧。”

陵容依偎在林氏肩上，听着她絮絮地说着话。在宫中这些日子，陵容心总是悬着，生怕一步踏错，疏忽大意着了旁人的算计。林氏来了之后，这份踏实竟是最最难得的了。

林氏默默叹了一口气，只得强忍了泪水，“娘娘如今有子有宠，福泽深厚。”

十一月二十三，嘉贵嫔安氏于长杨宫平安诞下一子，序齿为二，为二皇子。

陵容只觉得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机械地随着产婆的声音使劲，随后似乎有婴儿响亮的啼哭和欢悦的笑声。然后就疲惫地坠入黑沉沉的梦里，无力睁开眼睛。

待陵容睁开眼时，已是光明的白日里，琥珀含喜迎了上来切切道：“贺喜娘娘生下一位皇子。皇子一切安好。”

陵容尚有些迷茫，是个皇子么？才一起身便觉得头晕不已，琥珀与宝鹃忙扶了她坐起来，塞了几床软被让她靠着。

陵容的唇舌间还残余着催产药的苦涩，舌尖阵阵发麻，“快抱来给我看看！”

琥珀忙抱了孩子到她面前道：“娘娘别急。”

孩子的小脸上的肌肤都有些皱皱的，通红像只小小的柔软的动物，眼睛微微张开。有无穷无尽的喜悦弥漫上陵容的心田，仿佛整颗心都不是自己的了，满满腾腾被为人母亲的狂喜包裹住。她的孩子！这样小这样软！

琥珀指着乳母道：“这是皇子的乳母云娘。”

那是一个健康端正的妇人，皮肤白净，身体微丰，言语间性子也很柔顺质朴。

“皇上驾到——”

那明黄一色耀目在眼前靠近，玄凌朗笑的声音里有无尽欢欣与满足，拥陵容入怀道：“容儿，是一位健康的皇子！”

陵容掩袖低嗔道：“皇上，那么多人在呢。”

玄凌丝毫不以为意，眉梢眼角皆是笑意，语调都是飞扬的，“朕快到而立之年，膝下不过一子二女，容儿，这是朕的第二子。”玄凌的目光停在襁褓中的婴儿身上，忙抱了过来，嘴角已不自觉地含了饱满的笑意。

陵容微笑着伏上玄凌的肩膀，神情满足，“臣妾能为皇上做的事不多，实在无法回报皇上多年来对臣妾的恩宠，只能尽心竭力为皇上绵延帝裔。”

玄凌的声音徐缓在耳边，像春水一样缠绵而温热，“容儿，待你出月后，朕就下旨册封你为昭仪。”他思量片刻，“端妃身子不好，敬妃又要照顾温仪，皇后分身乏术，正好你可以帮着协理六宫事宜。”

协理六宫？陵容微微一愣，生子而晋封是宫中惯例，她不意外，宫权倒是意外之喜了。耳后根怦怦热了起来，有了宫权，陵容能做的事情可就多了。陵容眉蕴春色，含笑道：“多谢皇上。”

玄凌眼中的温柔得似要绵绵化了一般，向李长道：“传旨六宫，长杨宫嘉贵嫔进正二品昭仪，于皇子满月之日同册嘉礼。昭仪出月后赐协理六宫之权。”

宫人们何等乖觉，立刻跪下贺道：“恭喜昭仪娘娘！昭仪娘娘万福金安。”

陵容在这响遏浮云的山呼中调匀微乱的呼吸，半是娇羞，盈盈望着他道：“皇上的恩赏，臣妾喜不自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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