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傲

“他们对你不好吗？”我想了很久，才想出一句可以拿出来问的话。

“以前是这样的。”叶漏淡笑着点头，语气里有不惹人生厌的骄傲，“但是现在他们都尊敬我！”

“呀，八弟，九弟。”没等我继续问下去，笑意浓浓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一袭黑衣几乎要融进夜幕里的人向我们走过来，昏暗天光下他抬起一只手，张开的五指白得像死人的骨头。

他称呼我和叶漏为弟弟，那么他的身份，也是昭然若揭了。

我父皇一共有九个孩子，前四个都是姐姐，五哥是太子，名叫叶洵，七哥是最漂亮最漂亮的叶洛，八哥就是走在我身边的叶漏。我最小，排在第九。我眼前应该就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六哥，叶浠了。

他越走越近，脸孔白净，他穿着一身夜色一般的黑衣，眼睛却比夜色更黑，眼角翘翘的，笑起来的模样让我想起来德妃娘娘宫里养着的一只小狐狸。

“是你。”叶漏哼了一声，出乎我意料的，他竟然喊了叶浠一声，“六哥。”

叶浠同他说了两句话，视线转到了我身上，放下的那只手重又抬起来，五指分开，然后他将手摇了两下，含着笑叫了我一声，“妙妙。”

我忽然觉得心尖一颤，不知道为什么，叶浠看我的时候，他的眼睛竟然让我想起来在御花园里见过的一树桃花，春天时繁繁茂茂的一树花，粉/嫩得像是清水里洗过的粉琉璃。

我茫然地摸了摸心脏，呆呆地跟着叶漏喊了一声，“六哥。”

我从前不觉得桃花有什么好看，现如今却觉得，这花分明占断了整个春天的风华。太漂亮了，漂亮得我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要跌进这一树如烟如霞的桃花里，然后……再也找不到回人间的路。

叶浠又笑，一边笑一边摸了摸我的头。我下意识伸手，把手叠放在他手上，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望着他的神情。

叶浠一愣，随即笑得更开心。我能感觉到他又在我头上轻柔地摸了两下，像德妃摸小狐狸那样的摸法。他说，“九弟，真乖。”

然后他很快又补充了一句，“又漂亮又乖呢。”我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像是起了一些变化，他这样说话时，眼睛弯起来的模样很好看。

我心尖又颤了一下，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一句话，人面桃花相映红，桃花笑春风。桃花……笑春风。

莫名的，叶浠这样轻佻，竟然也不惹人生厌。

“够了。”叶漏上前，一把拽开我放在叶浠手上的手，然后他把叶浠放在我头顶上的手也推下去。他面对着叶浠，神色有些难看，“他是弟弟。”

叶浠顺势收回手，他看着叶漏愤怒的脸，眼睛里浮现出一点微妙的笑意。他拿着什么东西敲了敲自己手心，我这才看见他手里捏着一把折扇，收起来的，看不清扇面。

“你为什么生气呢，妙妙都没有生气呀。”他仍旧微笑着，我却忽然觉得，那一树粉/嫩的桃花，好像都被他的衣袍染黑了。

“他，”叶漏轻蔑地瞥了我一眼，一手压着我的脑袋，把我望着叶浠的目光压下去才舒心似的，“你指望他能懂什么东西。”

“他既然不懂，你又为什么在意呢？”叶浠兴致勃勃地追问。

“他现在不懂，难道以后也不懂吗？”叶漏更生气了，声音都忍不住大了一点。他像是很讨厌叶浠现在这个模样，语气都暴躁了起来，“你还不走？难道也想去找德妃娘娘讨一碗茶喝？”

叶浠很惊讶地盯着叶漏看了一会儿，然后又看了看我。最后他把扇子收进袖子里，促狭地对着叶漏眨了眨眼，终于走开了。

叶漏扯着我继续往永和宫走。

我们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忽然硬邦邦地说，“以后，你不要靠近叶浠，离他远一些。”

我没问为什么，乖乖点头说哦。

叶漏像是高兴了一点，也像是叶浠那样摸了摸我的头，但是他没有叶浠那么轻柔，叶浠是摸，他更像是拍。他沉吟着，很不情愿地说，“但是如果有人要害你，你也记得跑过去，同他说，叫他给你解决。”

我又应了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说，“小哥哥同六哥，是相熟的吗？”

“前月在玉门关打匈奴人的时候，他是监军，我是主将。”叶漏很快就回答了。

他那么年轻，就能做主将。这是很了不起的事迹，可是他说出来，却没有什么自傲的意思，平淡得像是吃饭喝水那样，又简单，又熟稔。

“哦哦。”我喏喏应了。

永和宫的门就在眼前了，叶漏松开扶着我的手，像是不准备和我一起进去。

我抓紧时间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原来六哥也去过战场吗？他的武艺，和小哥哥你，一样好吗？”

已经有宫女看见我了，她们向我走过来，我等不及叶漏的回答了，往宫里走的时候，模模糊糊地听到叶漏在小声说，“……倒不是个孬种。”

他是这样看待叶浠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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