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终窭且贫，莫知我艰

朱志鑫斜挎着个破包，补丁摞着补丁，看样子里面还有两本书。正举着个苞米面窝头，吧唧吧唧啃得正香。刘耀文算算日子，已经到了和金玲约定的还钱日期。便默不作声地掏出一角钱放到桌上，等朱志鑫溜达到茶馆门口，他一个箭步冲出去：

刘耀文：朱志鑫！你姐欠我的钱该还了吧？

朱志鑫正插着兜到处张望，寻思着能不能碰上个有钱的主儿不注意，摸他兜掏点钱出来发笔小财。这窝头是他刚刚从一个摊子顺的，最近人心惶惶，都在传要打大仗的消息，姐姐那儿活接不到几个，根本赚不到钱，连饭都快吃不起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前阵子芝麻胡同来了个老秀才，瘦骨伶仃的，衣服打着补丁，扛着一箱子书整日地晒，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念什么。小孩儿们都不喜欢他，凑在老秀才家门口笑他，胆儿大的还冲老秀才的书丢石头。老秀才腿脚不好，追也追不上，骂人觉得有辱斯文，只好挨家挨户去敲门，控诉小孩儿们的“恶行”。他摇头晃脑引经据典的，把芝麻胡同的大人们都唬了一跳。

芝麻胡同附近住的都是穷苦人，没读过书，做北京城里最下贱的活计讨生活。见这儿来了个读过大书的可羡慕坏了，最后商定请老秀才做先生，有钱的出几个子儿，没钱的拿肉拿鱼的当学费，把自家娃娃送过去，也能识得几个字，不做睁眼瞎子。金玲知道了后也把弟弟送了去，指望朱志鑫读书写字，日后谋个好差事，不在底层生活的泥潭里沉沦。结果这老秀才学问不见得多大，却酸臭的厉害，因金玲是妓女，他觉得有伤风化，念了一大串之乎者也，说什么不收朱志鑫。

金玲为了活命，带着朱志鑫一路讨饭到北京，又为了吃口饱饭做了游娼，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不懂？她明白这是老秀才端着架子，想从她手机榨点钱出来。奈何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人就是比她这种下九流高贵。为了弟弟的前途，金玲咬咬牙，把攒的小金库拿出来，塞给老秀才。

老秀才这才闭上嘴。

于是近些日子，朱志鑫每日早上去老秀才那，下了学就到处野，帮别人打个杂赚点钱，碰上好机会依旧摸兜偷东西。结果没想到刚出门不久就被许久不见的刘耀文堵了个正着。

朱志鑫举着窝头愣了一下，刘耀文长得高，衣着华贵，连带着五官也模糊了起来。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的富家公子是谁后，把窝头冲着刘耀文一扔掉头就跑。

刘耀文猜到他会跑，却没料到他胆大包天居然敢拿窝头砸他：气不打一处来，把敖子逸什么的都丢在脑后，把腿就追：

刘耀文：兔崽子还敢砸我！你给我站住！不然叫我追上揍死你！

朱志鑫：大爷，您又不差那点钱，何苦呢您这是。

刘耀文：你别跑！把钱还我！

朱志鑫：救命啊！杀人啦！

朱志鑫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前跑，穿过七拐八拐的胡同和窄巷子，试图把刘耀文绕迷糊。刘耀文从小在这附近讨生活，周围胡同怎么拐怎么绕只怕比朱志鑫还清楚。他腿长步大体力充足，眼见着就要追上朱志鑫。朱志鑫心下着急，一个没注意，被地上的半块砖头绊了一下，直接摔在地上，兜里的书直接飞了出去。因为跑的太快，小孩儿疼的爬了半天也没爬起来。

刘耀文慢悠悠踱到朱志鑫面前，笑嘻嘻地用脚碰碰朱志鑫的胳膊：

刘耀文：跑啊！怎么不跑了？

朱志鑫摔这一下疼得差点背过气去，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要碎了。刘耀文看他可怜，弯腰拎着他领子把他拎起来，见他摔得鼻子都流血了，皱皱眉头从兜里掏出一叠细纸：

刘耀文：赶紧擦擦！

朱志鑫也不跑了，接过细纸擦鼻血。刘耀文知道他现在也跑不动，索性不去管，附身把飞出的两本书和铅笔盒捡回来。

刘耀文：这还弄了两本书看？

朱志鑫：我姐叫我跟着芝麻胡同老秀才学写字。

刘耀文翻开书，一本是描红，朱志鑫歪歪扭扭地跟着描了几页；一本是课本，刘耀文也不认识，看着印刷得整齐便随意往后翻。朱志鑫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提醒：

朱志鑫：那是三字经。

刘耀文被戳穿了自己不识字，面子上挂不住，眼睛一瞪：

刘耀文：用你说？

朱志鑫缩了下肩膀，不敢言语了。

刘耀文：休息好了没？休息好带我去找你姐姐。

朱志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朱志鑫：大爷，求您了，最近我们是真没钱给您。我姐那儿最近没客人，存那点儿都送我去上学了。那老秀才瞧不上我姐，非要多拿钱才肯收我。现在我和我姐下顿吃什么都是问题，实不相瞒，刚那个窝头都是我从老李头摊子上顺的。您再高高手，宽限几天，我们有钱了保证把钱送到您府上！

他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抹眼睛，看样子想挤出几滴眼泪装可怜。这种把戏刘耀文玩得比他熟练多了，轻轻踢了他一脚：

刘耀文：别演了，你这招对我没用。

朱志鑫肩膀一抖，开始嚎啕大哭。不过是干打雷不下雨，嚎了半天也不见袖子湿。刘耀文也不动，就等着他嚎完。朱志鑫演了半天透过手的缝隙小心翼翼偷看刘耀文，却看见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刘耀文：演完了吗？演完就走。

朱志鑫一听又要继续哭，刘耀文噗嗤笑了：

刘耀文：我也没说要你还钱，你嚎什么？钱我不要了，我见见你姐姐还不行？

朱志鑫不哭了，眨巴着眼睛望着刘耀文。刘耀文知道他不放心，怕自己到时翻脸不认人继续要钱。

刘耀文：你不带我去我也知道你姐住哪，走不走？不走现在我就去找你姐要钱去。

朱志鑫：诶诶诶别别别！大爷您慢点儿，我带您去！

朱志鑫笑嘻嘻从地上打了个滚爬起来，拍拍尘土，把书和笔盒一股脑塞进书包里，吸吸鼻子跑到前面带路：

朱志鑫：大爷请。

刘耀文哑然失笑，跟着朱志鑫七拐八拐，绕进破落的胡同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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