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爱卿见驾,何故不着官袍?”钟离珏从远处踱来,语调十分玩味。
慕容瑾萱自认已整理好了情绪,淡淡道:“陛下,亥时宣微臣入寝殿,陛下应该也不希望,微臣穿官袍前来吧。”
万岁爷叫她来干什么,两人早已心知肚明了。
不就是去床上谈谈风月?
“爱卿果然聪慧,既然如此,不该自解衣襟?”钟离珏显然心中有所盘算,此时语气游刃有余,很是悠哉。
慕容瑾萱也是有备而来:“臣为何要自解衣襟?”这次目不斜视,视线投到远处,站得笔挺。
钟离珏神色冷淡,依旧缓缓踱着步子,走至她身边时,忽地微低头,在她耳畔说道:“那是要朕亲自动手?”
这吐息落在耳畔,并非刻意,只是耳鬓厮语传来的触感。
杨子贤……
慕容瑾萱周身记忆袭来,一时身形有些摇晃。装作不苟的那张脸,此刻神情也变得不自然。她强捺下情绪,闭了眼,扑通跪下去。
“微臣……万死。陛下三思。”
钟离珏并不惊愕,也不气恼,仿佛这进展都在他意料之中:“爱卿何故行礼?起来说话。”说着还虚搀了她一下。
慕容瑾萱躲避与他肢体接触,直叩首下去。两个呼吸后,把脑中准备了一天的大道理端出来,正色道:
“微臣斗胆,陛下与臣皆知,今夜并非要谈论公务。臣不得抗旨,只得顺从君命。而臣之生死只在陛下一念之间,遑论风月事。只是臣斗胆劝谏,‘六俊’前车之鉴犹在,望陛下龙体为重,社稷为重。自古明君,乃……”
慕容瑾萱端的是大义凛然,劝谏君主的姿态,很有言官宁折不屈的气势。
仿佛皇帝如果不听,就是对不起她这忠臣。一派话有理有据,又借古讽今,十足的流畅。这虚伪的一段话,她自忖无懈可击!钟离珏你今日只要让我侍寝,就等于承认自己和老爹一样,是个昏君!呃,虽然我是个女儿身,但是我名义上可是个青年才俊!
她相信,不管是‘杨子贤’还是钟离珏,必然都好面子,绝不会听完这话还要硬逼她。如若硬逼,慕容瑾萱打算直接在这寝殿佯装投柱,吓他一吓。想来钟离珏刚当皇帝,还没见过这种场面,他也不想自己寝殿里血溅三尺,只因为他要逼一个翰林侍寝?
说完,大殿寂然,针落可闻。钟离珏久久没有出声。
慕容瑾萱露出一个得意笑来。
笑容中又有一些怅然,终究还是如此了。既然进退维谷,不如直接退避三舍,从此两两相忘。
时值盛夏,衣衫轻薄得很。方才被钟离珏扶过的位置,触感尚在。隐隐灼烫着,恨不得烧进她心里,烧毁她的神智。逼她去想三个月前帷幔中的缠绵。
慕容瑾萱不由得闭了眼,紧蹙着眉头,要驱散这莫名滚烫的冲动。
钟离珏稍一垂首,看到地上跪着的这人。她虽装得面沉如水,眼尾却隐透着些红晕,方才扶她时,明显颤了一下。
不记得朕?大言不惭。
钟离珏无声笑了笑,接着刹住笑意,正色道:
“爱卿言之有理,如醍醐灌顶。倒是朕唐突了,欠些思虑。快快请起。”
这反应着实出乎慕容瑾萱的意料。
慕容瑾萱惊诧地抬头,她紧盯着钟离珏的脸,确认他是否在耍诈。她竟不知,钟离珏何时如此的好商量?
“臣……”慕容瑾萱犹豫了起来,这又是什么新花样?
钟离珏极大度道:“难得有人与朕说些真话,如此不畏,朕甚是欣慰。”
慕容瑾萱有些将信将疑,这话说到臣子的心坎儿去了。劝谏这事儿,说白了就是骂皇帝。能得到皇帝褒奖更是极罕见,慕容瑾萱被夸得有些飘飘然,但仍不敢松懈。
钟离珏朗朗一笑:“寝殿中说话委实不妥,爱卿与朕到苑中再叙如何?”又往远处喊:“德芳,将朕那坛酒取来。”
慕容瑾萱有点懵,心道:钟离珏,你……好一个纳谏的明君?
李德芳脚下快极了,不知从哪里冒出,隐隐约约回了句“是,皇爷。”
慕容瑾萱狐疑道:“天色已晚,陛下不如改日……”
钟离珏心中有计,当然不能放她走,立即蹙眉道:“爱卿如此直言谏上,却不给朕个台阶下?”
慕容瑾萱闻言,在心中反复斟酌,想来钟离珏尚且年轻,还没被人这么说过,若是这么走了,他定然把那些骂他的话,在心里整晚地酝酿,第二日早酿成一坛老酒,说不准就起了怒气……
而自己本就百杯不醉,留下吃点酒,又有何难。
那日之所以醉了,很大缘故,是与钟离珏借酒发挥,两人都想趁着醉意做点什么,才不自觉地贪吃了酒。
于是慕容瑾萱起身抬头:“谢陛下赏臣薄面。”
此时,万岁爷心想:朕可不是什么昏君,小狐狸既然来了,朕怎会轻易就放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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