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琼花海——

沐离清扫完院落，我照例去寻覃川。刚到便听见眉山君正对她说着什么。

眉山君：“九云这个人就是太钟情了，千百年来只钟爱一种酒，可美酒虽怡人，也着实烈了些，每次都要灼得他五脏俱损。”眉山君话里有话，偷偷观察着覃川的神色。

覃川：“小的会提醒大人少喝一点的。”覃川思索道。

眉山君：“你不懂，”眉山君摇了摇头，“这个酒它烈在骨子里了，明明可以遇水温厚，安安稳稳地待在酒盅里，可它偏要呛人一口，一点也不顾及九云的感受。”说着俯身与覃川平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要了九云的命……”

覃川：覃川不愿搭理眉山君，低着头若有所思。

沐离见状，我上前解围道：“可大人有没有想过，酒性本烈，它既不愿遇水温厚，您非要改变它的秉性，它又为何不能奋起反抗？”

眉山君：“不是，这个酒它……”眉山君被我步步紧逼的话语怼得哑口无言。

沐离“人们常说‘强扭的瓜不甜’。在我看来，酒性虽烈，但自有懂酒惜酒之人，我相信他不会辜负酒的醇香，而酒也甘愿为他牵肠挂肚。”可那个人，不会是傅九云。

眉山君：话已至此，眉山君已然知晓了我的意思。

傅九云：“再这么聊下去，仙酿可就要馊了。”傅九云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

沐离我错愕地转过身与他视线相触。

覃川：“小的这就去为大人们温酒。”覃川会意，提着酒壶离去。

眉山君：“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眉山君打趣我道。

沐离“大人过誉了，是大人读书太少才无法反驳我的。”

眉山君：“嘿，你这丫头！”

傅九云：不等眉山君说完，傅九云便打断道：“听你方才的话，对酒是有一定的了解了？”

沐离我一愣，眼神复杂地看着傅九云：“只是略懂皮毛，不敢在大人面前卖弄。”

傅九云：“那你觉得千百年来只喝一种酒是个错误吗？”

此话一出，我和眉山君的神情皆一滞。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傅九云露出这种表情：那双昔日里噙满笑意的双眸此刻被一层化不开的忧伤所覆盖，他凝视着我，怅然若失。

沐离“……”我张了张嘴，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很遗憾，我无法给他确切的答案。

眉山君：“九云，”眉山君蹙眉，对傅九云耳语道，“你这不是为难人家吗？”

傅九云：“是啊，”面对我的沉默，傅九云自嘲道，“我参悟千年都不曾明白的事，又如何同旁人讲起呢？”语毕，兀自离去。

眉山君：“九云……”眉山君担心地跟上傅九云。

沐离我伫立在原地，目送那抹落寞的身影远去。

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啊！

房间内——

覃川：覃川自出云阁回来后便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沐离“咳咳……”我忍不住打破这份宁静。

覃川：覃川回神，看着我欲言又止。

白镜子：“川儿妹妹，”这时，小白突然到访，他搭住覃川的肩膀，虽然语气惋惜，但眼神难掩兴奋，“我在外面听到这个噩耗……九云大人怎么能这么狠心抛弃你呢？”说完假意地嘤了几声。

沐离闻言，我心下了然，脑海不觉浮现出那双失落的眼眸。

白镜子：“虽然我们相处的时日不多，但我是真的喜欢你，到了那边记得常回来看我……”说着边抽噎边替覃川收拾东西，“最后尽一份力帮帮你吧。”

覃川：“……”覃川无奈地看着小白。

白镜子：顷刻间，小白便将两个包袱递给覃川，推搡着她出门，随即又怕她反悔似的改口道：“其实有空的话也不用常回来，你就定定心，在左公子那儿待着吧。”

府门前——

沐离“小川，你要是不愿意的话……”临走前，我叫住覃川。

覃川：覃川看着我，强撑起一抹笑容：“不用担心，我会试着放下的。”

沐离见状，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在她耳边轻轻道：“提防玄珠。”

覃川：覃川点点头，上前一步抱住我：“谢谢你，阿离。”

目送覃川远去，我转过身，却见傅九云站在一处不起眼的勾阑前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

那是一双多么复杂的眼眸啊！

温柔而又悲伤，眷恋而又决绝，连我看了都难过不已……

沐离“……”我不由停下脚步。

傅九云：傅九云察觉到我的目光，转而望向我。

我们相顾无言，但眼神交汇的瞬间，彼此的内心所思却如明镜般通透。

傅九云：片刻，傅九云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沐离“……”

而自那时起，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傅九云。

白镜子：自从覃川离开，小白连走路都哼着歌，可见他有多开心。

沐离“参见白大人。”偶遇小白，我决定向他求证一件事。

白镜子：小白瞥我一眼，摆出一副大人的作态：“我记得你，你是覃川的好友。怎么，是来给她求情的？”

白镜子：“没用，九云已经把她送给左公子了，送出去的东西焉有要回来的道理？我劝你还是省省吧。”

沐离等小白全部说完，我才问道：“奴婢想问，九云大人近来如何？”

自那日分别，傅九云失魂落魄的样子便深深刻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白镜子：闻言，小白奇怪地看着我：“你问这个做什么？”

沐离“……大人不肯说，看来是不知道了。”我故作惋惜，“原本以为白大人是九云大人最重要的人，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语毕转身要走。

白镜子：“我当然是九云最重要的人了，”激将法果然对小白有用，“回来，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沐离闻言，我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转过身瞬间收敛：“大人请讲。”

白镜子：怎么有种被套路了的感觉？？？

白镜子：单纯如小白，还是没有多想：“九云最近确实有些奇怪，不是整日吹笛抚琴，就是闷在屋里作画，虽然他之前也这样，但这次给我的感觉明显不同……”

沐离我默默听着，内心却唏嘘不已：毕竟谁能想到一个风流不羁的仙人竟能对一个凡间女子如此痴情……

白镜子：“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问这个？”这时，反射弧长的小白终于反应过来。

沐离“……因为奴婢之前偶然看到九云大人醉酒大哭，一时好奇，所以来问大人您。”

话甫一出，我就后悔了——这么烂的借口谁会信啊，除非……

白镜子：“什么？我都没有见过九云落泪，你竟然见到了！”

沐离？？？

沐离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啊……是啊……我竟然见到了……”

白镜子：小白见状懊恼道：“我竟然没有亲眼见证……不行，我这就让他哭给我看！”说着飞速离开。

沐离？？？真是奇怪的关注点，这就是神器的脑回路吗……

某日深夜——

沐离睡梦中的我突感喉间一阵腥甜，猛然清醒：不好，小川有危险！

离别那天，我曾偷偷施法建立覃川和我之间的联系，当她受伤时，我能帮她分担部分痛苦，同时感应到她的位置。

沐离没有多想，我立刻施法瞬移至覃川身边。

我刚到便见两副被仙术驱动的盔甲分别向覃川掷出一条铁链。

沐离我祭出法术打偏铁链，将覃川拉至一旁的隐蔽处。

覃川：“你怎么在这儿？”覃川抹掉嘴角的血迹，脸色苍白地看着我，“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沐离我没有理会覃川，扭头叮嘱她道：“这里的动静怕是已经惊动了山主，一会儿我去引开它们，你伺机离开。”

覃川：“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抛下你。”

沐离“你若是还想找寻灵灯，就按我说的去做。”

覃川：“……”覃川沉默一瞬，眼神希冀地看着我，“阿离，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不是你陪着我，我可能就撑不下去了……答应我，活着回来，好吗？”

沐离“……快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语毕，我主动现身同那两副盔甲缠斗在一起。

覃川：“阿离，你一定不要有事……”覃川最后望我一眼，迅速离去。

沐离见覃川离开，我暗自松了口气。

不出意料的话，我可能……

沐离不，我摇摇头，凝视着眼前的敌人：现在还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思索间，其一向我掷出铁链，我侧身躲过，另一个见状近身攻击我，躲闪不及，我只能变幻出一把剑与它对峙。

兵刃相接，剑身出现裂痕，而我也被这股巨大的冲击力逼退至石壁处。

先前替覃川分担的痛楚还没有彻底缓去，如今又是生生受了一击。

沐离“咳……”我忍不住咳了一下，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不给我喘息的机会，那副盔甲继续挥拳，直攻我的面门来，我旋身躲过，拳头落空打在石壁上，留下一个巨坑。

与此同时，铁链再度来袭，我举剑格挡，剑身先前便有裂痕，受了铁链的冲撞更是直接断折。

沐离我侧过头，却还是被剑尖划伤脸颊，留下一道可怖的血痕。

一味躲避不是办法，趁着间隙，我祭出法术攻击盔甲头部，它们的行动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沐离仙术没有汇聚在头部……来不及了，只能冒下险了。

我重新聚起长剑，在铁链向我飞来之时及时格挡，铁链缠在剑上。与此同时，我左手注入灵力，法术顺着铁链流向盔甲，直接与其所控的仙术对冲。

就在我即将解除其中一副盔甲的控制时，另一条铁链缠上我的左臂，其拉扯力度之大使我不得不放弃右手的长剑。

铁链上附有仙术，我只感觉我的左臂似被火灼烧般疼痛。我被甩至一旁的石壁处，勉强稳住身形。

不等我反应，左臂的铁链再度收紧，我被牵扯着往盔甲的方向移动，就在我距它一步之遥时，我凝聚起全部灵力直攻它的胸口，那副盔甲终于不再有任何动静。

沐离看来赌对了……仙术的核心在胸口。

来不及欣喜，另一条铁链迅速向我袭来，我的后背被狠狠抽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趔趄倒下，吐出一口鲜血。

沐离方才是我的全力一击，如今的我已是强弩之末，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向我走来。

沐离我的脑袋昏昏沉沉，视线也模糊不清，我很想就这么睡过去，可是……

我的脑海骤然浮现出覃川希冀的眼神，她看着我乞求道：“答应我，活着回来，好吗？”

沐离小川还在等着我，我……还不能倒下！

想到这儿，我倚靠着石壁强行起身，右臂横挡在身前，作出一副御敌的模样。

眼见那副盔甲离我越来越近，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清风拂面而来，随后只听一道金属落地的刺耳声音，盔甲失去仙术控制，倒在地上静止不动。

我努力看清来人——竟然是许久不见的傅九云！

沐离见到傅九云，我紧绷着的神经立刻松懈下来，脑海中那股强烈的眩晕感和疼痛感如洪水般将我淹没，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一旁倒去。

这么狼狈的一面竟然被他看到了……如此想着，身体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我勉强睁眼，看到了傅九云蹙眉的面容。

沐离这还是第一次离他这么近吧……我不合时宜地想着，他的身上有股淡淡的檀香味，很好闻。

傅九云：“原来，你们是为了万宝阁而来。”

沐离不对哦，再猜猜。

傅九云：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傅九云紧了紧怀中的女子，起身进入万宝阁。

沐离周身都围绕着这股令人安心的气味，我无力地闭上眼，意识沉沦，任凭傅九云将我带离。

已精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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