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四）

裴君辞今天早朝的时候发了好大一通火。

原因是太傅先提出自己要为国家做贡献，所以带头表示要把自己的孙女送进宫，其他人纷纷效仿，都说要送女儿进宫。

他们的理由也的确正当，皇上子嗣单薄，应该多为皇室开枝散叶。

瞧瞧，这才多久就一口一个皇室了？前几月的时候，那位海尚书不是还说，裴君辞和我这样的人同流合污谋取皇位，迟早是要遭天谴的。

几个月后，他就说自己的二女儿长得国色天香，要送进宫给皇上以表忠心。

真是不把我这个皇后当皇后。

还是说，那些人都忘了我是怎么杀进宫的吗？

于是我让齐祈好生去警告了他一番。

然后第二日，我就自作主张地把海家的二小姐招进宫来了，还附带上几个好看的勋贵千金。

裴君辞一下朝就来了我的宫里。

我微笑着看他，伸手给他倒了一杯茶。

“公……皇后这是何意？”他还是不习惯叫我皇后。

“回皇上，海家的二女儿臣妾看过了，很知书达理善解人意，蛮适合皇上的，臣妾考虑到皇上只有洵儿一个孩子，所以斗胆把她们招进了宫，还有……”

裴君辞看起来很是生气，因为他没等我说完后就直呼我名字打断我了，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季陵华！”

“臣妾在，皇上有何吩咐？”

“你明明知道我裴家人一生只能娶一个妻子，为何还要这样安排！”

“因为，您现在不是裴家人了啊。”我轻声回答，“皇上，您现在是皇上啊。”

裴君辞愣了很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我苦笑一声。

我当然知道裴家人一生只娶一妻，不纳妾也不续弦，但裴君辞现在是皇帝啊，他总不能只有洵儿一个孩子。

“陵华……”他轻轻摇头，“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不要做皇帝了。”

做皇帝，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

“我看出来了，你刚嫁给我的时候就是这样，对所有事情都不在乎。”

“哪怕生了洵儿，你也只是把他当成我的孩子而不是你的。因为他是我的孩子，证明我们两个有过去，所以，所以……”

“现在你又这样说……是不是也是因为，你不在意？”

他走了。

独独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偌大的宫殿里明明盘了地龙，热气升腾，但我却第一次感觉到无边的寒冷。

他说的没错，我……

真的不在意。

可能，是因为我失去过太多东西。

海尚书那句话突然在我耳边响起。

“皇后娘娘就是因为对太多东西都不在意，所以才会失去更多东西。”

“渺渺，你就是太凉薄了。”淑妃娘娘当年的话也出现在我的耳边。

“渺渺啊渺渺……你要是再在乎我一点就好了。”昔日，肖子澄的声音依旧清冽。

“是不是也是因为，你不在意？”我想起裴君辞刚刚走时，第一次那样复杂的眼神。

我错了吗？

或许吧。

原来他那样的人，也会生气呢。

………

海家的二女儿还是被封了贵人，其他几个千金也都有了相配的地位，不过都是我做的主，裴君辞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去那几个宫里过。或者说，自从那天后，他几乎就没有来过后宫。

就算是偶尔来，也只是看看洵儿，逗逗他，连一个眼神都不曾分给我。

我并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是安静地站在一边，恭敬地说一句“恭送陛下”。

我的生活还是那般平淡没有其他变化，海家的二女儿来拜见我，我端着皇后的架子告诫了她和另外几个千金要好好侍奉皇上，她们也都一一应下来。

我也把后宫的管理工作做的井井有条，然后每天黄昏的时候照常吩咐齐祈备下两人份的饭菜，坐在桌边等待。

就像从前一样。

但那个人始终没有来过。

大概一个月后，白氏给我递了帖子说要入宫拜见我。

白氏是白国公的嫡次女，京城有名的大家闺秀。

最重要的是，她在前不久被裴君辞赐婚给了护国将军为妻。

护国将军姓肖名子澄，是前朝威武将军之子。

我看着落款之处显目的肖白氏，长长叹了口气。

自从我说出那句话后，我与他，便终究是殊途。

“娘娘？”齐祈对我与肖子澄的过去几乎是了如指掌，她担心我还是没想开。

“无事。”我的目光空悠悠地飘向宫殿外，“宣吧。”

十二

白氏进宫时穿的很是素净，脸色却也是红润的，看来肖子澄对她很不错。

“娘娘瞧着倒是有些憔悴了。”

“是后宫事务过于操劳。”我摆摆手，并不在意这句话。

“那还望娘娘保重凤体。”白氏说着便悄然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我也淡然地回应她：“肖夫人，你要输了。”

白氏的脸色并无太多变化，只是笑着说了句：“臣妇棋艺不精，倒是让皇后娘娘看笑话了。”

“据本宫所知，肖将军棋艺可是一绝。”

我看着棋盘上已经被堵死的白子，又看了一眼微笑的白氏。

白氏并未恼怒，而是浅笑道：“夫君的棋艺不过尔尔，能得皇后娘娘这样赞许，真是夫君的福分。”

不过尔尔么，那肖子澄怎么敢跟我赌那一局。

我的脑海中浮现起当初白子围杀黑子的时候，他跟我说的话。

“公主棋艺卓绝，子澄甘拜下风。只是公主这般凡事都是咄咄逼人的，总有一日，可会知道什么是后悔？”

后悔？

我冷笑一声，走了我这条路，就不该知道后悔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我不会后悔，也没有机会回头了。

是以那个雨夜齐祈推门进来告诉我那个消息时，我并未意外。

我们终究是要走上不同的路，能早早分开自然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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