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宁】记南京(二)

在这火车上得过上一宿，宁九郎下午方醒，睁开眼眼前就是金色，残阳似火，照的车厢里头也是金灿灿的。

倒不至于晃眼，他眼前那点儿阳光被熟睡的齐王爷挡的正正好好儿。

齐王爷刚睡着一会儿，从早上就跟宁九郎差了几个小时，多少有点儿时差。

宁九郎哪儿敢动，一点儿都不敢。

也不是怕齐王爷烦，他当然不烦，只是到了南京肯定是好一顿忙活，这时候该好好儿歇一歇，齐王爷也不是小伙子一样不知累的年纪了。

睡的时候儿宁九郎压着齐王爷的胳膊，醒的时候儿宁九郎的胳膊倒在齐王爷脖子下头了。

他轻轻捏捏齐王爷的耳朵，又摸摸那人的后颈，前两天新剃的头，硬茬儿有点扎手，宁九郎就拿指尖逗弄着玩儿。

齐王爷醒了，后脖颈子痒痒。

“不是我说，你可真有点儿耐心，我要是睡到晚上呢？嗯？”齐王爷的大手把宁九郎的手握住，怀里这人眉目低垂，不好意思似的，齐王爷越看越爱，啵儿一声，亲了脑门儿一口。

“那我便连着晚上一块儿睡了。”宁九郎坐起身来，喝了口水暂且润润嗓子，虽然这么窄的地方相拥而眠是舒服得很，可醒了总是乱动就有点儿挤。

齐王爷躺着伸了个懒腰，看着太阳慢慢落下去，也看着宁九郎在窗前看书。

宁九郎看着书上的金色渐渐变暗，瞧得不大清楚了，天没全黑也不打算开灯，就拿着那书想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

上回坐火车是什么时候？大概是去平阳？那时候蕊哥儿才多大？刚刚倒了仓？还是已经过了倒仓的时候了？老侯是不是也去了？姜荣寿那大儿子生没生呢？水云楼是不是一天三场戏？

那回齐王爷也在，老商还没走呢。老侯还没挂靴，师兄弟几个在一块儿还挺不错呢。

“少年子弟江湖老——”宁九郎抬起头来，望着窗外，目沉似水，鲜少开口唱生。

“红粉佳人两鬓斑——”齐王爷也不由自主的感叹。

“九郎，这是想起什么来了？”齐王爷躺乏了，站起身来活动筋骨。

“王爷还记不记得上回去平阳？”

齐王爷坐到他旁边儿:“那我哪儿能忘啊，商细蕊那小子一顿吃俩大肘子，老商追着他满院子跑。”

“哎，那时候菊贞还在呢。”宁九郎闭上眼，手里的念珠动了动。

“哎，别想这事儿。”齐王爷揽着宁九郎，等着黑夜来临。

晚饭时，齐王爷和宁九郎到别的车厢去吃饭，吃饭的有许多人，正是饭点儿，形形色色的人都做着自己的事，其间什么人都有，有有钱人家出去转悠的，有去探亲的，还有带着一大家子到南方去过冬的，但还是跑生意的居多。其中就不乏有认识齐王爷的，瞧着齐王爷和对面而坐的人相谈甚欢，既然认识，便坐到齐王爷那儿一块儿吃。

“张老板，许久不见呐。”齐王爷坐得板正了些，倒也不至于怎么样，张秋瑞是他熟识的哥们儿了，偶尔也合作合作，挣点儿小钱儿。

“这是……？”这位张老板第一时间注意到宁九郎，毕竟宁九郎气质出尘。

“哦，家里人，北平的宁老板你不知道？”

“这就是……宁老板？深藏不露啊你！”张先生玩笑归玩笑，还是礼貌向宁九郎打招呼。

宁九郎微微颔首，瞧着齐王爷。

“哦哦，张先生，南京的。”齐王爷补充道。

二人互相打了招呼，饭桌上才又聊了起来。

张先生和齐王爷聊的热闹，二人也不忘下宁九郎，倒也不尴尬，就是张先生有点儿看不下去。

“诶我说，人家宁老板自个儿也会夹菜吧？”

宁九郎有点儿不好意思，倒也笑意盈盈看着齐王爷:“王爷，叫人说出来了吧？”

齐王爷颇有些恼羞成怒的劲儿:“给你也夹，你也吃你也吃，来来来，张老板您请。”

张秋瑞乐得不行，这顿饭吃得倒是也欢快。

宁九郎和齐王爷二人洗漱过后便睡了，齐王爷好说歹说，宁九郎勉强同意跟他挤一挤。

一觉醒来，南京到了。

二人下车时和张秋瑞又寒暄了几句，下车后背身而行。

早有车来接齐王爷，上了车开车的便着急跟齐王爷汇报工厂到底怎么样，有没有工人提意见，有没有机器需要换，店铺又是什么样儿，香烟的烟叶如何，那绫罗绸缎的生意如何，酒庄又是如何。

齐王爷听罢轻声应了一声，疲惫之态尽显，说到底就是火车上的床没自个儿家的宽敞，为给宁九郎挪地方自个儿挤得够呛。可头一天晚上要求一起睡的也是他，这会儿困是横竖说不出口的。

“不着急，慢慢儿来，你是酒庄的吧？上回好像瞧见过你，歇几天假，陪我转悠转悠。”齐王爷攥着宁九郎的手，闭眼言道。

伙计纳闷儿，看看后视镜，眼睛里写满了不理解:“王爷，您每回来都火急火燎的，跟南京多待两天就跟要您的命似的，这回是想开了？”

“哼哼，这回把家搬来了。”齐王爷沉着嗓子，虽然是疲惫难掩，但是还能听出微微得意。

“王爷，您在北平，那么大的家业，就……仨箱子就装来了？还是有别的东西在路上？到时候小的我好给您搭把手。”

“想多了，这儿就是我的全部家当了。”齐王爷牵着宁九郎的手举了起来。宁九郎把手抽出来在齐王爷胳膊上拧了一把。

小伙计笑了笑不敢说话了，他不是没听说过齐王爷家里人是个男子，他觉得这都正常，有钱人嘛，有这个爱好岂不是很正常？

可是他也听说齐王爷为了这人，年轻的时候做了不少傻事，后来办厂子也不经常应酬，回府从不过子时，起初他还纳闷儿，今日一见宁九郎，那哪儿是他想的那种人，五官端正举止大方，真良人也。

齐王爷靠在座椅上假寐，小伙计跟宁九郎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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