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二十二年,初夏,正是蝉鸣声声唤,仰头烈日灼心时。既灼身,也灼心。史书上记载这一年,是乾朝百年一遇的大旱,流民四起,物价飞涨,百姓哀声遍地。幸而天降甘霖,救万物于水火。但是历史真的如史书上寥寥几笔所说的那样云淡风轻吗?不是亲身经历,怎么知道历史的沉重?不是亲身经历,怎么知道文字表面的轻描淡写就像是字字诛心,像是啖其肉饮其血般有着让人心疼如麻的感觉?
“阿潭,今年的日头怎么如此热人啊!”正在地里头收割麦子的年轻小伙抬头,用自己那一双黝黑的双手挡住刺眼的光芒,擦去额头的汗水朝着不远处同样在收麦子的人有些抱怨的语气说着。
被叫做阿潭的人用手擦了擦脸上密匝匝的汗:“是啊,今年确实要热些。”
“诶!阿潭,收完麦子咱们去集市逛逛去呗,都好久没有去了,小年糕最近也一直在闹,说想要吃糖葫芦,既然领了工钱,早前已经答应小年糕的事情不好食言。”
“待会儿去同张家二叔说说,借他牛车用用,快点收麦子吧,收完还要再种一茬。你说你一天天的哪来这么多事。”
“噢~知道了,阿潭哥~”
陈霄潭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转头干活去了。
日当空照,二人终于将麦子收好,方铎已经将张家二叔的牛车借来了。
“阿潭,你那东家把银子给你结清了吗?”
“没有,还有二百钱,东家说等我把麦子都种了再给我。”
“我那东家也是这样,一百五十钱,也不知在计较个什么,说是从我这些日子的吃食住处里扣了。也就几个饼,抠搜的……”
方铎双手撑在牛车上,舒叹一声,手里拿着稻草把玩,看向前面的陈霄潭伸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哎呀。陈霄潭啊陈霄潭,你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古板呢?你那东家很显然是赖账不想给你,也就你这傻子偏偏还信了,巴巴地去替人家干活,换我早就跑了。”
“食人之禄,忠人之事。”
“得——阿潭哥读了几年书也染上那些个之乎者也的迂腐守旧了——”
陈霄潭回头看去皱起眉:“不是迂腐守旧,是为人处事,本就该这样。”
感受着太阳灼热的气息喷在身上,二人早已大汗淋漓。陈霄潭将牛车引到空旷处,便随着方铎进了当地的粮店。方铎买了八十斤粗粮,和十斤细面,陈霄潭也是一样。出了粮店方铎走到买糖葫芦的商贩处买了两串:“你吃不吃?要不要来一口?”
“不用,你自己吃吧。”
方铎嘁了一声:“矫情。”
二人正打算回去,正巧看见前面一堆人围着不知在干什么。“前面是在干嘛?怎么围了一群人?”
“去看看吧。”
正中方铎的心思,“好啊好啊。”
二人挤进人群,方铎这才看清,扯了彻一旁的陈霄潭:“这不是黄廉吗?他怎么被私塾里的人赶出来了?”
“不知道,且看看吧。”
这黄秀才乃是方铎与陈霄潭村里的读书人,姓黄名廉,二十二岁考中了秀才,当时可谓是风头无两,现如今已四十有三,考了多年都未曾再次考中,也因此成为很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烂船也有三斤钉,即使一些人心里看不起他,也不会在他面前说。这人整日穿着个被洗得发白的长衫,早早的就起来在自家院子里面摇头晃脑,说着一些名言大道,让人听得云里雾里。平日里最喜欢与那些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谈论大道理,看他们不懂,就故作高深莫测说什么你们现在还小不懂是自然的,现下说了你们也不会了解。看见过路的行人就会装出一副感伤春秋的样子,然后嘴里不知道念得什么,若是有村民上前去问,他就会有些不屑说道俗人怎懂我心之志。
这让许多人都不满他的行为,既然不能明面得罪他,就私下里减少往来。这也就是为什么他总是与村里的孩子待在一块。正好今日黄廉出来去私塾上课,但是因为他本就家贫,自己又放不下面子给人抄书写字赚钱,以至于日子越过越穷。现下是被私塾的伙计给赶出来了,没钱还总想着白嫖。
方铎冷哼了一声:“有山老虎横行道,无山老虎被犬欺。”拍了一下陈霄潭的肩头:“走咯,该回家了。再不走回去就很晚了。”
本以为这天只是热个十天半月就好,没想到一连整月,从未下过一次雨,且连月高温。种子都已经播下了,可怜没有水滋润的麦田早已龟裂开来,热风吹裂了干涸的河床。村庄对面的育河的水变浅了,那片从前是急流奔驰的地方,现在变成了浅滩,牛走过对岸去的时候,水连它们的肚子都没不过了。每天夜里,沉闷的暑热就从山岗上吹到村子里来,风把草的香味吹散到空中。土地在焦灼中,丧失对雨的记忆 ,村里的狗趴在阴影里伸着舌头,急急促促地喘息,大树于燥热中梦见风声,孩子在美梦中也溢出了汗滴。牧场上的干蓬蒿都烧起来了,甜藜像一条看不见的帐幕一样遮住了顿河的两岸。一到夜间,顿河对岸的天空上就布满了黑云,雷声干燥地和隆隆地响着,但是一个雨点也没有落到被热气蒸烧着的大地上来,闪电空打个不住,把天空划成许多尖角形的蓝色块子。
在无奈的等待中,庄稼和人们逐渐对那曾经讨厌的乌云和无情的冷风也变的亲近起来,无时无刻都盼望着云与风的到来。乌云来了,冷风来了,可是却总也没有见到大雨滂泼的身影……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人们的希望也像庄稼的叶子一样在一天一天的等待中慢慢变黄,雨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到来。猫头鹰每夜在林子上空号叫。恐怖的叫声在村庄上空传过,猫头鹰从林子上飞到被牛犊踏过的土墓里去,在褐色的生满了荒草的坟顶上哼哼。在大地的热情里,越来越多的人沉醉在它的怀里;因为人们的热情,树皮也沉醉在人们的身体里,人们也沉醉在对绿意的向往;人们开始接纳彼此,将对方融入身体里,融入每一寸血肉里,人们在接纳别人的同时也在被别人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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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献上2130字
作者合格考刚考完,开心😝
先来点小吃垫垫肚子吧,这个月比较忙,要完成我的暑假作业,更新很慢,可能不能一月两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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