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泉,桃花面

等王水佶和屈聱牙来到理发店的时候他们已经不用来了。

理发店的大门敞开着,但是里面现在空无一人,芳菲两个大字在阳光下红的刺眼

王水佶：进去看看吧。

屈聱牙：好。

两个人踏入了店,意外地发现不远处桌上那台原先置于店外的老音响还在咿咿呀呀地放着秦腔

屈聱牙：你看这地上的头发被踩出的痕迹,老板似乎很匆忙地就出去了，咱们要不要就在这里等等他？

王水佶：不用了,他应该不会回来了。

屈聱牙：什么？

王水佶向屈聱牙讲述了自己在阁楼里看到的事物,她沉默了很久很久

屈聱牙：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也跟她一起去死了？

王水佶：有可能。

王水佶走上前去,那边放了一张老板平日使用的桌子,上面堆了一些时尚杂志和理发用品,还有半个苹果和一把小刀

王水佶：你知道吗

王水佶：从物品的摆放位置来看,他似乎是个左撇子。

王水佶：你说啊,一个外面来在这里呆了可能有几年的文化人会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放在哪里呢？

王水佶懒懒地说着,笑着顺手拉开了书桌左侧的第二个抽屉,里面叠放了一码足有一指厚的资料,被燕尾夹安妥地夹好了

屈聱牙：这是什么？

王水佶：是调查报告和报案记录。

王水佶用细长惨白的手指将纸间拨开缝隙,眯起一只眼从里面瞄进去看,发现里面密密麻麻一行行地全部都是人口失踪的报案笔录复印件。大约是实在太多了，这些资料的主人选择了把好几次的记录都复印在同一张纸上

王水佶：这种复印方法还能堆那么厚,这个人对高菲同志的执念可不浅啊。

王水佶又翻了翻,目光终于锁定在了一个被不小心印上去报案人名字上

王水佶：衫嗣。

王水佶：他似乎不想让看到这份资料的人知道自己是谁。

屈聱牙：确实,我从来没听谁说过老板叫什么名字,或许大家也是不清楚也不关心。

两人又不约而同地低头看去,这厚厚一叠纸上竟然没有一丝尘埃和霉斑。王水佶几乎能想象到待太阳落山客人们都走光后，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是怎么一遍遍用他布满老茧的手来回翻看这十几年来无数次申报无果后留下的一纸纸文书

他不认识那个叫作衫嗣的男人,但是他猜他有一对像月亮一样的眼睛。那个曾经与他深深爱慕着对方,差点就幸福一生的女孩在日记里这么说过

屈聱牙：嘿！你看这个！

屈聱牙轻轻地呼喊夺过他的思绪,目光沿着声音看去,他看到远处屈聱牙的手上举着一本硬壳笔记本

他再熟悉不过了,这跟他在阁楼上找到的那个是明明白白的情侣款

。

日记的内容和阁楼中的离奇吻合,前面的部分也是记录一些少年笑盈盈的日常琐事,还有对一个女孩的倾慕

其中一行略显潦草的字是这样写的:

日记：我知道她的名字了，她叫高菲。

内容的改变也是在高菲被拐以后

那一页页上的字开始变得潦草又硕大,一笔一划像是被车轮轧过的流浪猫尸体一样张裂

几天几月的寻找反反复复的说来说去,最后只剩下了一句话

日记：我一定要找到她。

日记：我做了很多很多的工作

日记：我联系了在警局工作的朋友,或许他们可以帮助我！

然后翻过来的一页上又沮丧地写着

日记：他们调查了，但是就是怎么都找不到那辆她最后上的车开往了哪里。

日记：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日记：几天做了奶油布丁,是高菲教我的那种

日记：小菲,我等你回来一起吃。

王水佶了解到了那个叫衫嗣的男孩与爷爷相依为命,在家境良好的高菲的资助下勤奋苦读一路考上了名牌大学

两个人向来一同上学下学,暗中喜欢着对方,只是一个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一个觉得自己不能耽误他的优秀

当然最后在一次元旦晚会上两人借游戏表明了心意,最后约定要永远永远在一起

如果没有之后发生的事,这或许比童话里的故事还有精彩,还要圆满吧

王水佶从字缝里看见了一对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他们手拉着手在人生的阶梯上攀爬着,太阳就从他们的背后升起。王水佶觉得就连自己也很难相信不久以后在眼看就要爬到休息平台的地方,这两条交错攀升的楼梯中的有一条将永远偏离,让女孩再也拉不到男孩竭尽全力伸出的手。

当然,很快王水佶就发现日记里的内容开始变得有些奇怪

王水佶：怎么突然迷信起来了啊

只见日记本里突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各种方法的测算后的结果

一些晦涩不明的词语和句子塞满了日记本的每一页,夹杂着一些疯疯癫癫的感叹

而这一切的最后只换了一句话

日记：那个瞎眼老太说,她现在在一个叫山合镇的地方。

日记：我要去那里。

王水佶隔着时空看到了一个颓惫的青年的影子,他仿佛看到他在一个夜晚收拾起家里的零碎,然后坐上了车,去找一个他甚至都不知道在哪里的地方,那个蚊虫纷飞草芒疯长,每一片土地都浸着血的地方

日记：我终于到了。

日记：我要在这里立户了，爷爷的理发手艺能让我吃饱饭。

日记：小菲,我来接你回家了。

然后就再也没有内容了

或许他已经不需要再告诉自己关于寻找她的一切了，因为他已经踏上了那条他决定亲自去走的不归路,通向那片将掩埋他们年轻的白骨的黄土地

王水佶再往后翻了翻,一张有点旧的大头贴掉了出来

是人来人往的地下商场里,两名穿着校服的高中生站在一起。女孩有着一头乌黑的自然卷发,漂亮极了,男孩则有些腼腆地捧着鸡蛋仔站在女孩旁边,眉眼弯弯

王水佶：她说得对

王水佶：他的眼睛果然像月亮。

就在理发店的一角里摆着店老板的一张自拍照,画中将狼尾扎成小辫悬在脑后,穿着围裙的男人也是这样腼腆的样子,只是眼中多了说不清的坚定,就像把一眼月亮泉冻成了万年冰

屈聱牙：王水佶

王水佶：嗯？

屈聱牙：你说他要是知道那些人把高菲姐姐做成肉分吃掉了,是会庆幸自己没有亲口吞下深爱的人,还是在遗憾最后都没有将她融入自己的血肉呢。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日记：“我跟小菲约好了，等我们成年了有能力，就去开一家小店”

日记：“小菲说店的名字就叫芳菲吧，我喜欢这个名字！”

日记：“衫嗣要永远和高菲在一起。”

人间四月芳菲尽, 衫嗣桃花始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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