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域之城

空旷的巷弄里，“哒哒”的马蹄声分外清晰，顾曦轻轻将车帘掀开一条缝，往远处看去。

一开始只能窥见荒凉的古城墙，随着马车一路往主城而去，车外声嚣渐起，她偶尔能窥得不远处主街上一闪而过的闹市人潮。

临街的建筑皆是古朴典雅的青砖白墙，没有碧瓦朱甍的高大富丽，唯有窗棂斗梁上繁复精巧的雕绘暗蕴着凡人工匠的玲珑心思。

穿行于坊市中的百姓大都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许多还带着层层叠叠、针脚细密的补丁，多数女子两鬓绿云之上只有木簪素银点缀。

然而满街找不到一个衣衫褴褛、乞讨求生的人。即便是身负重担穿巷走街的货郎都梳洗得整洁干净、一丝不苟。

千年以前，坐落在九州南境的澜州府因为灵力日渐稀薄、资源稀缺而被仙门所弃，渐渐就连散修都不再现身于此。天下九州，八州仅存，澜州自此名存实亡，成为“流放之地”。

没有修士守护的城池成了邪祟妖物进补壮大的绝佳猎场，无数的山林城镇在旦夕间变为死地。被州府间天堑人障阻隔的凡人只能涌进顾曦面前这座“有进无出”的城池寻求庇护。

澜州舞阳城，是供奉澜州顾氏的私邑，也是关押顾氏一族的囚笼牢狱。那守护一方百姓安宁的结界，是顾氏女终其一生不想走出的围城——这方小小天地以外，是炼狱无边。

可她，已经受够了这促狭的天地。

顾曦收回视线，挑起车帘的手正要放下，远处小楼上乌色的一角衣袍不经意间撞入她的眼中。

照旧轻轻放下幕帘，顾曦没有让自己的视线停驻哪怕一瞬。修仙之人的感官太过敏锐，一丝一毫的异样都会被他们清晰地捕捉住。

那是——白虎暗纹。

白虎守护西方之地，主杀伐、征战、镇煞。九州大陆，紫氏占据最核心的中州。身为臣属的青州林氏拱卫着中州的西南方，以一己之力抵御着南境南州明氏和西方易州安氏的威胁，战无不胜、无往不利。白虎纹，正是青洲林氏的徽记。

用深赭色的灵丝在乌衣之上织绣出天光下极难窥见的暗纹，隐秘而低调，象征的是青州林氏嫡系嫡出之子的高贵身份。

她一点一滴从无数死去族人回忆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所有关于这个家族的信息，就是为了这一天啊。

血沸腾得难以附加， 顾曦却微蹙起眉，有些凝重地开口：“林霁？他怎么会亲自来澜州？”

青州林氏世代征战，男子大多马革裹尸，嫡系血脉极度凋零。这一代更是只有家主、右卫大将军林旭和其弟林霁二人。右卫大将军拱卫中都、随王伴驾，无诏不得擅离，自不可能现身于此。

顾瑾缓缓睁开眼，笑道：“这澜州，还有什么旁的值得他们惦念的吗？”

是啊，除了顾氏女这种既能取乐消遣又能大益修炼的“器物”，这早已被劫掠一空的荒域哪里值得十望嫡系子弟亲至？

恭顺低眉称是，一抹兴味自顾曦的眼中闪逝。

按例被各宗门遣来挑选“侍婢”的，地位至高也不过是下阶家臣。况且青州林氏家风清正异常，嫡系连同多数旁系从不蓄养炉鼎。往常，只有几支旁系会偷偷派人混在其它家族的队伍进入舞阳城挑选合适的顾氏女。林霁性格磊落，即便年少贪玩，能让他亲自来这苦寒之地的……

将与青州林氏相关的情报在心中快速过了一遍，顾曦很快便有了猜测。

“少主、七小姐，快到了。”

熟悉的声音从马车外传了进来，明明按理已经快要接近顾府，可马车依旧没有慢下来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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