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光·影

稷下所有建筑的筑基海拔都很高，传统的高层学堂，每个处于高层的教室都能看到远处的山峰，有部分高大的建筑旁边甚至可以触摸云层，或者说那是聚合在一起的雾气。

此刻，魔道学教室一片喧闹。

“你看看他，一定是不会写字，字都不会写，也不知道贤者怎么把他招进来的。”

“就是就是……”

司马懿毫无目的地看着眼前的纸张。沾着墨水写下了“司马”两个字，就一直在迟疑。

“你写啊！写啊！”

他们似乎是看不起司马懿不会写字，一直在起哄。司马懿一言不发，直到那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少年进入教室。

“吵什么？贤者快要来上课了，还在打闹！”

诸葛亮批评那些顽皮的学生，他们似乎很敬畏诸葛亮这个人，于是乖乖回到了座位上。

他猜想这个少年就是曹丕口中的天才少年诸葛亮。他记得有人说过，稷下会解读天书的少年，有一双蓝色的眼睛。

诸葛亮站在他前面看了眼司马懿，两只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他冷不丁地走了。

只是一眼。

这是司马懿见过最好看的男孩子，他的长相很俊雅。也许是因为那头天蓝色的头发，诸葛亮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片非常干净的天空，没错，就是干净，一尘不染干净到极致。

司马懿在庄周创造的梦里学到了很多，睡一觉起来精神也很好，他回到住的地方，把诸葛亮借他的衣服叠起来，打算晚上就送回去。

贤者交代他，下课后去食堂吃饭，可是稷下太大了，他也看不到指路的标识，他出了宿舍一瞬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好在看见了两抹熟悉的身影，于是便跟了上去。

“喂，你也忍心人家孩子一直跟着你？”

司马懿跟着那个高个子女人对旁边身材壮硕的男人说了一句，那个男人反应过来：“难道是对我的糖果图谋不轨？这可是我送给……”

“送给谁？”

女人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捏起拳头就往他背上咂。

“姐再问你一遍，送给谁？”

“送给你啊！还能有谁！”

然后司马懿在他们的打闹声里怯怯地站在一边。

“喂，小鬼头，过来。”

司马懿听见她叫自己，走了过去，这才看清女人右边的耳垂夹满了银色的耳钉，也不知道那么多金属吊在耳垂上会不会疼。

“这罐糖送你了，别跟着姐了，滚一边去，听见没有？”

司马懿没有接糖果罐。

眼前的女人脾气暴躁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善良的人，司马懿只是弱弱地说了句：“能带我去食堂吗……”

“就和你说不要这么野蛮，会吓坏小孩子的……”

旁边身材壮硕的男人刚说出这一句，女人的膝盖就磕在了男人肚子上。她穿的是皮质的高腰短裤，一双长腿露在外面，看得出肌肉线条很有美感，基本能确定她主学学科是武道。

“你再说一遍？嗯？”

司马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赶紧跑开。

“喂！回来回来！姐带你去。”

高个子女人把司马懿叫回身边，三个人就走在一起，要不是高个的女人年纪看上去不大，这幅画面真的有点像父母带着孩子散步。

“哟，艳姐姐啥时候生娃了？”

这不，就有同学开始调侃他们了。

“如果不想你的头骨碎成两半，最好立马给我闭嘴。”

看得出来几个人关系不错，但是性格使然，被称为“艳姐”的女人依旧是那种随时要锤人的语气，语言大大咧咧，态度不可一世。

司马懿笑了出来。

“小鬼你笑什么？我长得很像你妈？”

女生刚说完，旁边的男人就向司马懿伸开双臂。

“来爸爸抱。”

“廉颇你找死啊！”

司马懿到了食堂就和他们两个人分开了，钟无艳告诉他以后有谁欺负他就去告诉她，司马懿连连道谢之后才和她分别。

他抱着糖果罐去了藏书阁。

黄昏时候的阳光最是温柔。

很多学生坐在藏书阁门前宽阔的阶梯上看书。金色的微光洒在阶梯上，洒在他们身上，温柔静谧。司马懿认出了很多魔道学的同学，还有一些人是他没见过的，他刻意回避着那些人，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他抱着糖罐进了藏书阁，出来的时候台前管图书的女孩子还和他要了几颗。

抱着钟无艳送的罐子和刚借的书，坐在一旁靠着阶梯旁的护栏看天边的金色光芒。缓缓眨眼的时候感受阳光在睫毛上抚摸。

拧开糖果罐子，在嘴里放了一颗剔透的糖，然后看着夕阳，就不知不觉想到了父亲——也是这样一个温柔的黄昏，父亲和他坐在石凳上，教他认那些最简单的字，黄昏的暖阳光覆盖在父亲的肩膀上。

记忆转折得太快，他似乎又听见府邸里的老幼妇孺哭喊哀嚎，然后血液浸透了他们的衣裳……他一个激灵从舒适的状态里清醒过来，强忍泪水，最终偷偷拭泪。

好在他现在是一个人，旁边的人都在看书或者欣赏夕阳。

等他擦干眼泪的时候，诸葛亮就出现在他眼前。

“你看你看，那边，那个学弟……”

“长得真好看。”

“是啊是啊……”

那个干净到一尘不染的、有着一双让人羡慕的蓝眼睛的男孩，在女孩们的讨论声中走到他面前，用那种睥睨众生的眼光自上而下看着他，刺得他心里更加疼痛。

可是那一瞬间他恨不起来，他之是在恨自己的软弱无能。

年幼软弱，不知所措，几乎无地自容。

司马懿抱着罐子匆匆跑下了楼梯。

夜晚，司马懿在木窗前点着灯看兵书。

一个院子里有六间房，房子中间就是一片种植了很多植物的小院子。

司马懿就在这个院子其中一间里。对面就是诸葛亮。

“咚咚咚”

木窗被人扣响。

司马懿打开窗户，是那个蓝发少年。少年抱着书本，没想到这么晚了他还过来找他。司马懿来不及收今天在教室里没写完名字的纸张，好在诸葛亮并没有注意。

“我能进去吗？”

司马懿跑下窗边的木榻，给他开了门。

诸葛亮进门，就走过去看他的书。司马懿关门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书桌前了。

司马懿继续看书，而诸葛亮就坐在他对面。

“我教你写。”

诸葛亮放下自己的书，走到他身边，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端正清晰，教他写下了一个“懿”字。

“其实我会写。

在我很小的时候，主公处死了我的的父亲，至于处死父亲的原因，我至今都未曾得知——全家除了我，都被杀了；主公留了我的命，做他儿子的陪读，但是从小被禁止识字，只不过我还是偷偷学到了一些，只是从来不敢让别人知道。”

诸葛亮注意到他说这些话时，表情异常地成熟和坚强。

心灵遭受重创之后的伤口，结上了厚重的痂。他终于明白司马懿对他的躲避。怪不得走到他面前这样的小事他也会躲闪，原来这样的的事情也会伤害到他。

“这是我的名字。”

诸葛亮提笔在他的纸上，懿字的旁边，写下了一个“亮”字。

诸葛亮笑了笑：“先告辞了。”

诸葛亮打开了那扇木门，司马懿起身送他，月光从门外照进来，照亮了诸葛亮尚在成长的单薄身躯，司马懿在阴影里，欲言又止。

“明天去教室的时候我能去叫你吗？”

他最终问出这句话。

“当然可以，不止明天，以后的每一天都可以。”

年少的诸葛亮笑了笑，阴影里，司马懿还是借着余光看清了他仿佛释然的笑意。

那两个字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孤单，就像贫瘠的荒原上被种下的两颗树。这两棵树，则在他贫瘠单调的生命荒原里，成为了他灵魂里唯一的希望和色彩。

青葱年华，纸上落墨太仓促，而岁月风化，字间记忆开始模糊，他不知道命运会在这两个字中间的留白处再写下什么，他还无法预料命运在他往后的生命里，留给他的每一笔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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