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罗堂外的竹林小路
一道并不高大的白色身影,右手拄着一个快赶上他自己高的大铃铛,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般低着头,耷拉着一双带有蓝色花纹的白色大耳朵,尾巴在地上托着,慢慢地向那为数不多还能带给他温暖的地方晃去。
突然,不知何处冒出来的不合时宜的一块石头,狠狠地将那白色身影绊倒在了地上。
因为魂不守舍的缘故,这一跤让白糖直接摔了个天昏地暗。已经不知多少时日未曾发挥消灭魔物拯救猫民的,由手宗二位宗主亲手打造的,融合了京剧猫力量源头元初锣一部分的正义铃,也狠狠地砸在了自己主人的头上,粘上了一丝鲜血,可唯独在白糖怀中的那个布包,连一点泥土都未曾沾上……
白糖用右手艰难地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微微活动了一下为保护布包而受错力有些脱臼的左臂,未管那他自己已经感觉到了的头上的鲜血,仔细检查了一下怀中的布包,在确定了没有任何一个铜板撒出来后,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还好还好,要是把这些弄丢了,小青姐姐和孩子们今天就要挨饿了……”
看着前方的路,那本该是只有几百步就能够到达星罗堂的短路,此刻在白糖眼中却如同那未知的前方一般,深不见底……
多日来如影随形的饥饿感、偷吃东西时被银婆婆击碎的尊严、如奴仆般任猫辱骂却又不得不忍气吞声地赔不是的经历、韵力与混沌的关系,还有……小青姐姐所受的苦难……这一切都如同最尖锐的兵器般,深深刺入白糖的内心,使他感到无限的迷茫……
那枚白糖胸口红色的念珠似是感受到了自己主人的迷茫与落魄,一道道韵光在念珠表面流过,似乎是想要用那黑夜里格外显眼的光芒,激励主人想起老主人的话般。
白糖用右手微微抚上胸口,似是在回应念珠,又似是想要给自己已经痛哭无比的内心带来一丝舒适,修的那句“勇敢点孩子,只要有信念,就可以成为强者”还回荡在耳边,那句“只要有信念就一定能成功”似乎还挂在嘴边,可这总是在关键时刻激励自己创作奇迹的信念,为何如今……就不管用了呢?
白糖想不明白。
刚刚站起来的身躯再次右膝着地跪了下去,夹杂着一丝做宗韵力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地上,震得路上的石子颤抖,林间鸟儿飞起几只,一旁鲜血已经近乎干了的正义铃也被震得叮当作响。
“修,班主婆婆,师父,明月姐,臭屁精,大飞,豆腐,汤圆,小青姐姐,你们……你们谁能告诉我,究,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信念吗……”白糖抽泣地呜咽着。两滴硕大的泪珠打湿了身前的地面。
此刻天边划过一道亮光,接着传来了一声宛若天帝怒吼般的巨响,如同天道都在替白糖打抱不平。
就在白糖以为这声巨响之后天地间就要保持这样的沉默之时,远处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这个时候这里会有谁呢?罢了,管他呢,与他又有什么干系呢?
此刻已经沉浸在迷茫中的白糖以是无心关注这些,可就在这时那道脚步声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又有谁会来找我呢?突然变化的声音,激起了白糖的一丝好奇心。缓缓抬起头,映入金色双眸的是一道青色身影,一双充满了焦虑、担心、几分欣喜的紫色双眼,以及一张因为虚弱却长途奔走而泛出不正常的潮红的圆脸。
见到白糖就这么跪在地上,小青长呼一口气,如释千斤重负般的开口说到:“呼,丸子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家啊?担心死我了你知道吗?”
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小青习惯性的拽了拽白糖的耳朵,便转身打算回去,但是在等了三秒之后身后还是毫无动静,小青不由皱眉回头道:“哎,你怎么还跪在这里啊,走啦,孩子们还等着咱们回去吃饭呢。你这宝贝正义铃怎么也就这样摆在这里了?”说着向前走了几步,拿起了正义铃。
“你这正义铃还怪沉的,真愧是你这做宗弟子用的兵器啊,等等,这血……”
眼睛刚刚适应了黑夜的小青注意到了那金色铃铛上极其显眼的暗红色,联想到白糖那一动不动的样子,那白糖岂不是……
小青不敢再往下想了,她快步冲到白糖的身前,蹲在白糖面前,用一双纤手紧紧抓住白糖的肩膀,慌张地摇晃着白糖,同时那之前没在意的白糖身上浑身的小伤口,头上的那已经凝固了的血液,还有白糖无力地垂下来的左臂也一一映入小青的眼帘。
“丸子你别吓我啊,你这是怎么了?魔物,这附近难道有魔物?”就在小青欲要变身之际,一只手掌搭上了她的肩头,
“我没事,小青姐姐,这附近也没有魔物。”白糖用低沉且沙哑的嗓音说到。
“没事?那你在这里跪着干什么,差点吓死我了,还有你这一身伤是怎么搞的啊?”小青用水袖帮白糖擦擦头上那早已干了的污血,轻轻替他拍去身上的一些尘土,之后就那么盯着白糖的眼睛,看到白糖眼中仓促间未能收回的泪水,小青开口道:“丸子,你和我说实话,究竟怎么了?”
意识到自己把不好的一面展示出来了的白糖抓紧挤出了一个巨大的却又虚假无比的笑容,说到:“没,没事啊,小青姐姐,我……就是摔了一跤,对,摔了一跤而已,不碍事的。”
小青狐疑地看着白糖,认真说到:“白糖,有什么事你就说出来,你这个样子反而更让我担心了你知道吗?我们星罗班现在全指望着你了,你要是再有什么意外,你叫我和孩子们该怎么办啊。”
白糖使劲咬了咬牙,终于,在小青地一再催促下,缓缓地张口了,以一种低沉的声音说着:“对……对不起小青姐姐,都怪我太废物,没能提前几天学会功夫茶多赚点钱,银婆婆要的东西……我根本买不起……”
听到白糖低沉自责的声音,小青先是一愣 接着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本来已经心甘情愿的准备好迎接小青铺天盖雨一般的打骂的白糖,被小青这突如其来的笑声给笑懵了。白糖抬起头用那双写满了疑惑同时还带着几分黯淡的金色眼睛迷惑的望着那张此刻笑起来格外美丽的圆脸。
“你这傻丸子啊,我还以为你出了多大的事呢。”小青微微摇头轻笑着,心疼地帮白糖揉着明显脱臼了的左臂,“说什么对不起啊,就这点小事你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也太不爱惜自己了吧。”
“可是……小青姐姐,过了今天子时四刻,武崧、大飞和明月姐可就再也回复不了了呀!”白糖错愕的看着小青,似是不明白为何正主自己反而能够笑出来一样,“如果他们三个不能恢复的话,那我们星罗班就只能一生呆在这全然不同的咚锵镇了,到时候大飞怎么再去治他奶奶的眼睛?臭屁精那家伙怎么再回他的武家?明月姐还怎么再回去找海王星?最重要的是……小青姐姐你怎么再回身宗找妈妈啊?”
小青抬头看天,摇摇头,又轻轻苦涩的笑了笑,把白糖从地上拉了起来,说到“先走吧丸子,先回家,路上再说。”
在早已黑透只能借月光勉强视物的土路上,一席青衣背着一个布包的少女与提着一杆金色铃铛,走路微微有些别扭的少年就这么肩并着肩,沉默无言的走着……
本来簌簌吹的树叶沙沙作响的秋风,停了下来;昼伏夜出的鸟儿此刻都停止了觅食,站在树梢静静看着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就连趁着盛夏的酷暑未曾完全消退而想放出生命最后余晖的知了,此刻也知趣般的收敛了几分演奏的曲子的音量。一切似乎都在默默注视着这少年和少女,不忍打破这安详却又透着几分辛酸的静谧……
终于,这已经有些可怕的静谧被那少女率先打破了。
“哈——”小青长叹一口气“其实啊,白糖,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啊!”“对不起我?可是小青姐姐,没赚到足够的钱来医治孩子的是……是我啊。”
此刻的白糖心情极为复杂,耽误伙伴治疗的内疚、对自己信念的迷茫,还有小青此刻令他摸不着头脑的话,显然已经有些超出了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所能理解的情绪的范围了。
“唉,白糖,其实很久之前我就发现了,这也是我之所以这么着急火急火燎的跑来找你的原因。你,太‘超我'了。”“超我?”“没错,你把他猫看的太重了,重到你甚至会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挽救他猫。所以在听到悠狸哥说已经戌时一刻你还没回来时,我就知道你肯定没赚够钱来买银婆婆要的两件东西。当时我真的很害怕你因为这个寻了短见或者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真的是吓得我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小青停下脚步,转身与一起停下的白糖对视着,接着轻轻扳住白糖的肩膀,微微提高语调,缓慢地继续说道:
“在关键时刻,保护星罗班的不都是你吗?
如果没有你,大飞早已葬身巴蛇之腹;
如果没有你,武崧将永远留在录宗当一个火种;
如果没有你,我将永远成为宿雪的冰雕艺术品;
如果没有你,在丽石镇,我们早已沦为为钻头猫寻找韵力矿石的混沌帮工;
如果没有你,我们和手宗宗主夫妇早已变成黯的手下亡魂;
如果没有你,我们早就成为了长乐的傀儡,乖乖为他送上念心匣;
如果没有你,我和孩子们早就在大门处被魔物撕成了碎片;
如果没有你,我们甚至连班主婆婆的呵护都无法完全离开!这一切都是我们欠你的!”
“欠我的……”
“大飞医治奶奶固然重要;明月回去找他的弟弟也重要;武崧去寻找他武家传人的志向同样重要;我要回身宗找妈妈也确实重要。但,大飞的奶奶如今依然能够正常生活;海王星有长乐照顾也不会有事;武崧的武家,我要回身宗找妈妈更只不过是对于自己家人的一种执念罢了。这些东西又怎么比的过朝夕相处的伙伴和患难与共的家人啊!”
“伙伴……家人……”
“还记得在被钻头猫打败后,我们在手宗前辈那里接受韵力训练时,你晚上睡不着觉和叽里咕噜说的话吗?你说你感觉你和大家还有距离,但当大家都将你当做至亲时,你自己却在制造距离啊!”
“制造距离……”
“你明明——”
“小青姐姐!!!”
正欲要继续说下去的小青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颤音的呼喊打断了。
只见白糖扑入小青的怀中,呜咽了起来,紧接着呜咽变成了抽泣,抽泣变成了哭声,而最终,这哭声终是变成了嚎啕大哭。
是啊,他白糖曾经说过害怕失去他们,他早已把他们当成了自己最亲的亲人了啊,同伴们不就应该有难同当嘛,自己有为什么要把一切都扛下来,徒增自己与伙伴的距离呢?
当别的猫还在襁褓中享受着家人的爱护时,是一个满身神圣金光的斗笠蓑衣白猫将他从魔物手下救了出来……
当别的猫牙牙学语,蹒跚学步享受着父母的鼓励时,他在靠着好心猫救济活命……
当别的猫与父母开心玩耍时,他在街头与欺负自己的长自己不知多少岁的一群猫拼死搏斗,头破血流……
当别的猫开开心心的吃着鱼丸时,他在和豆腐汤圆苦苦挨饿……
当别的猫或是在练习韵力或是在学堂读书时,他在绞尽脑汁地思考怎样用猫尽皆知的故事来讨得观众欢心,混口饭吃……
当同伴们纷纷通过测试成为真正的京剧猫时,净化了宗主解救了同伴们的他却仅仅因为血统,需要再经历困难无比近乎不可能的测试……
当同伴们在中秋之夜怀念家人时,他在暗自神伤……
世猫皆知,星罗班中有一白猫,活泼好动,调皮捣蛋,没心没肺,时常挂信念于嘴边,却又在关键时刻发挥着中流砥柱的作用。
可在这一切之后又有谁曾注意过,他,也只不过,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啊!
他也想被父母呵护,他也想天天衣食无忧,他也想有一个好的练功机会,他也想通过测试就立刻成为正式的京剧猫,他更想在家人团圆之日有哪怕一只猫让他去思念……
但,这一切通通都是他猫的……
留给他的只有那一个破碗、一颗会令他身体崩溃的念珠还有一道一碰即碎脆弱无比,飘渺无垠的信念
委屈、不甘、孤独、不平、信念崩溃的迷茫还有心结解开的那久违的放松感,终于让这个似乎永远不会悲观的少年再也坚持不住平日里伪装的没心没肺了,往日里积攒下的一切终于在身前这个温声细语安慰着自己的猫的面前通通爆发了出来……
看着猛的扑进自己怀中的白糖,小青先是一愣,但紧接着露出了欣慰而又心疼的笑容,张开双臂将白糖轻轻搂入怀中
轻轻抚摸着白糖毛茸茸的大头,听着白糖的哭声,心中浮现一丝宽慰,但听着这充满了解脱意味的响亮哭声,小青的心中更多的是宛若刀割般的痛……
同时一个疑惑也缓缓浮上了小青的心头:白糖他……在加入星罗班前都经历了些……什么啊?
随着白糖的哭声,天空中也隐隐闪过几丝亮光,紧接着一场不属于秋天的倾盆大雨瞬间而下。
大雨隐约覆盖了白色与青色的身影,只能隐约看到一片白色的光晕被一团青色光晕包裹着;而天雷那时断时续的一声声巨响、树木被巨风吹的左摇右摆的沙沙声还有狂风刮过的呼呼声反而衬的那哭声更为响亮。
泪水与雨水交杂,哭声与雷声呼应,身影与雨幕交错……
许久,也许是一刻钟,又也许是几个世纪过去了,那哭声终于息了……
白糖从小青怀中缓缓起身,不好意思的挠头笑道:“对不起啦,小青姐姐,抱着你哭了这么久还弄脏了你的衣服。”
“没事的丸子,衣服脏了还能再洗,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姐姐会内疚一辈子的。好了,我们出来的时,时间,也不短了,该,该回去……了。”
突然,小青似乎如一道绸缎般,在说完这句话后,就软绵绵的瘫倒在了白糖的怀中。
“小青姐姐!小青姐姐!你怎么了?!”白糖焦急的摇摇怀中的小青,接着将手覆在了小青的额头上,“哎呀,怎么这么烫啊!”
白糖立刻将小青公主切抱起,抄起正义铃,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茅草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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