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雨思问完之后,只觉得父亲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仿佛无从下口般的叹口气,
随后草草吐出一句你别管就是了,
她看着眼前明显不对劲的父亲,回忆着前世父亲对于穆家的态度,依稀记得前一世,莹莹也曾邀过自己去她家玩儿,
最后却被父亲劝阻了,当时只觉得不解,也就歇了去的心思。
母亲看着父亲的态度,知晓他有顾虑,便温和的对穆雨思说,“玉儿若想邀苏家小姐一起去,便去吧,只是这时候也不早了,若是今天下拜帖兴许还来得及。”
穆雨思此时哪能看不出母亲的意思,就此揭过此时,起身福了福身,朝父亲爷爷以及兄长示意后,带着柳桃离开,
……
回廊中,
匆匆而行的穆雨思开始在脑海中回忆脑海中前世的苏莹莹和穆府,记忆中的苏莹莹,是一个娇俏爱笑的姑娘,被许给了左将军,
婚前还曾脸蛋绯红地和自己谈论过这个未来夫君,自己恍惚还记得那弯弯的眉眼中满是对幸福的憧憬与笑意,
而由于前世父亲多次劝阻,加上兄长母亲也都不太赞同掺和苏家事情,自己便也歇了去苏家的心思,故因此对苏家了解不多,
只是通过莹莹知道她有个长姐,今上还未登基时便纳入府中,现如今位列贵妃,
至于那位左将军自己好像也有点印象,虽然世家女基本足不出户,但是逢年过节的祭拜还是要去的,偶尔过节也会带足了家丁,在马车上看看过节的新鲜玩意儿,当时便是在祭拜的途中瞥见过,现在再回忆,只依稀记得看身量是个清俊的少年,
本朝自盛元年以来,今上可以称得上一句明君,与前朝的重文轻武和开国之初亲近武将不同,盛元帝对朝内文臣态度和煦,对待武将也十分重视,极好地做到了一碗水端平。
自盛元元年来逐步推行科举,选拔培养寒门弟子进入朝堂;同时推行科举武试,选拔能臣良将。
此外也下令治理国内的水患干旱等问题,解决百姓温饱等等,对外可以说得上是励精图治了,
且在先帝与今上多年的筹谋下,现今朝堂上世家子弟占据大半江山的景象也已然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世家寒门之间,文官武将之间的分庭抗礼之势,
朝堂之上文官,穆太师虽然位居一品为首,但是今上多疑,不仅设立内阁,还下设六部分权,六部各分左右侍郎位居正二品,接着便是从二品的各省巡抚,内阁学士,翰林院掌院……
接着往下便是正三品的督察院左,右都御史,大理寺卿,太常寺卿,顺天府尹,各省按察使,往后便是从三品的光禄寺卿等等了…
其中穆父穆元佑便位居正三品的大理寺卿,穆文州年少,倒也进了翰林,
只等着寻个机会外放随后便可依照外放政绩,后续大概也是进京述职后留京,不过以穆家现在的程度来说,正三品的官便是顶天了,
而武官一派,穆雨思了解不多,只知道除却统领禁卫军的领侍卫内大臣外,余下的领头人物共有三位,便是家喻户晓的的左、右将军与骠骑大将军,
多年来,在今上的持续授意下,现今朝堂上虽然互相制衡着,但是寒门弟子中,文官也大都以太师为首,武将则以右将军和骠骑大将军为首,
盛元之前,世家、朝堂、外戚各方势力历经百年逐渐盘根错节,即使自开国之后的历代皇帝有心削弱世家影响,也足足等了百年才慢慢达成目标。
而苏府,准确来说是苏国公家,在这样历代削弱世家影响的背景下仍能够存留至今,其家族势力庞大可见一斑,
当今天子,明面上平等对待各方势力,但从这削弱世家手段来看,可想对世家的态度,尤其对这种无甚建树的大世家,恐怕也是厌恶居多,
穆雨思轻叹了口气,苏家如今就是梗在皇帝心头的一根刺,苏家败落是不久的事儿了,
但是,不论苏家存活与否,若是自己只出力救下苏莹莹,再为她改换身份送离京都是否可行呢?
一边思索着,穆雨思已经走到了母亲的房间,果不其然母亲已经坐在厅前等着了,
“母亲”穆雨思缓缓福身问安,
“嗯,你来了便坐吧,柳桃你与画樱去煮些锦天细擂来,顺便取些点心果子来,前些日子你父亲带来给我的细擂,我还未静下来尝过,今天便咱们母女一起尝尝吧。”穆母温和的笑着,
待画樱与柳桃走开后,穆夫人给穆雨思倒了一杯水再次开口,
“其他人也都各自回屋收整吧,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
那是一套名贵的竹节茶具,是爱好松竹的父亲从别人手中买下的,为此花了不少俸禄。
茶杯与壶身雕着竹子,斜斜的舒展着,壶口和茶杯也都做出了竹节的样式,整套茶具在热气的熏染下似乎散发出了翠竹的清香。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后,穆母将茶杯往前推了推,茶杯中的清水泛着雾气打着卷儿的飘到空中,穆雨思就隔着雾气看着自己的母亲,
前世离别的实在有些早,算来大概已有二十多年未见了,穆家遭难时,爷爷、父亲、兄长接连被参,穆雨思特求了二皇子,将母亲接到了自己身边,
只是数日未见,再重逢时,母亲已经因为担惊受怕而憔悴消瘦了不少,脸上往日的温和从容也消失了,只剩了满目悲伤,大概那时母亲便已经预料到结局了,
之后面对下旨的满门抄斩也并未说些什么,只是摸着自己的头嘱咐了一句好生照顾自己,然后就只留自己因着二皇子妃的名头苟活于世,
“可是看够了?”再回过神来,穆夫人脸上带着温和恬淡笑着看她。
还未等她开口询问苏家的事,穆夫人便也缓缓给自己添了一杯水,氤氲的雾气再次飘了上来
“之前看你来问安就觉得不对,你父亲心思粗,你祖父和兄长隔得远了也未能察觉到,我便也没说什么了,只是你这哪来的主意,
前些年都不曾提及,今年为何好端端的邀那苏家二小姐?”
听完这番话,穆雨思背后一僵,惊讶于母亲的敏锐,却也害怕再被看出些什么。
于是缓了缓情绪,又挂起了一脸天真不谙世事的笑容,
“母亲什么意思女儿不明白,女儿只是之前便与苏姐姐有约了,还未来得及告诉你们而已……”
“哦?既然早就有约,那今天也不必去下帖了,正好留下了与我聊聊天吧。”穆夫人仍是微笑着,摩挲着茶杯璧上精致的竹雕花纹与竹节,端起杯子缓缓抿了一口清水,
穆雨思知道母亲看出来了,只能尴尬一笑 “父亲母亲教导女儿不敢忘,与人家相约在前,未能守约恐不妥当……”
“唉”穆夫人轻叹口气,“行了,搁娘亲面前还演”
穆夫人的眉眼缓缓抬起,似是打量的看了半晌,而后嘴角微微扬起似是无奈地笑到“你倒是不嫌累得慌”
听了这话,穆雨思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家破人亡之后的数年,万般情绪此刻都化作了一腔委屈,
但她最后还是收敛了心绪,不露一分,
如果让家人发现,除了让他们白白为自己担心心疼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片刻之后才平静道, “母亲说笑了,茜儿哪来的精神演戏给母亲看啊,就是昨晚上看话本看得久了些罢了……”
定定的看了会儿眼前疼爱的女儿,穆夫人垂眸又抿了口茶杯中的清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你既不想说,母亲也不逼你,只是若是觉得累的话,可以来找娘亲歇歇……”
穆雨思恍惚听到自己哽咽,回过神来才扬起笑容“那就先谢过母亲”
穆夫人见穆雨思的情绪不似刚才那样古怪了才继续说到,“刚才的问题你可还没回我,你怎的突然想起来邀那个苏家小姐了?”
穆雨思收敛心神,暗道母亲果然是知道些什么,便顺着话茬接下去“女儿自小便与苏家姐姐交好,母亲你也是知道的,
这灯会的热闹一年难得一见,往常都是女儿一个人去,你们也担心女儿,这次女儿便想邀上苏姐姐,两人结伴不是少让你们担心嘛……”
穆夫人似是无奈“你这丫头到底是长大了,搁母亲面前一句实话没有。算了我也不管你为什么邀请那二小姐了 ,只有一点,你记着,别掺和她们家的事,哪怕那苏莹莹求到你头上都别管……”
“这是为何”原以为不过是苏家树大招风惹了今上的眼,如今听母亲这话……苏家恐怕还有其他问题……
但是更让蒙晓茜好奇的是母亲和父亲这避之不及的态度。
穆家世代书香门第,母亲一家也都是知书达理的簪缨世家,
按照穆雨思对于家人的了解,就算是面对虚伪小人,他们也未曾有过这种态度。
穆夫人垂眸看了看手中的茶杯,沉吟片刻之后开了口,
“玉儿,有些家族的腌臜事你可曾听说过?”
看着穆雨思脸上的茫然,穆夫人继续缓缓说道,
“苏家的那位二小姐已经定了亲,约莫应该是明年春三月后完婚,这你可知道?”
穆夫人这一说穆雨思便也想了起来,也就这几日,她应该就会来和自己说定亲的事了,只不过这次自己先从母亲口中得知了消息。
苏莹莹要成亲这事自己知道,但是这亲事成了不就之后,苏莹莹便香消玉殒了,但是这又与苏家有什么关系……
确定了穆雨思知道亲事,穆夫人便没再问什么,只是垂眸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棕色的茶杯映得杯底如古井一般,泛着沉沉的黑,而自己的倒影飘忽其上,像一抹漂浮的魂魄,无所依靠。
“苏家是传承百年的大世家,可想必你也听说过,如今的苏家根本没有能够撑得起门面的,
也许更应该说,翻遍过去苏家的家谱,都找不出来几个能够撑得起门面的。”
蒙夫人换了口气,声音淡淡的,
“如今苏家还是靠着老国公撑着,放眼底下的子孙没一个能顶事的,
但倘若翻翻看穆他家之前的家谱,就能够发现,
苏家自盛元元年开始,当家的人一代不如一代…”
听到了这里的穆雨思只觉得疑惑,苏家败落已成定局,但与苏莹莹之死有什么必然联系?
穆夫人只是叹了口气,浅浅啜了口清水继续缓声到,
“我也是从别处听来的,谣言的来源也无法查证,按理说道听途说本不该信,但若这事儿真是个谣言,传到这个份上,寻常人家应该早就出面来澄清了,但苏家没有。”
“你可知苏家这百年来越来越兴旺,甚至成为世家大族靠的是什么?”
穆雨思摇了摇头,随后还是不确定道,
“今上励精图治,乃是明君,既盛元年来,家主一代不如一代,那必不可能靠着官身,
所以女儿猜测,靠的应该是些旁门左道之术……”
大家族几乎都有些阴私不为外人道也,但家族兴衰从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从前穆雨思偶尔听过一两件大家族的秘闻,有些荒唐事也能理解,前世自己不好打听这些,故而家族秘辛了解不多。
穆夫人叹了口气,没什么情绪的开口
“寻常世家,靠功名也好,靠军功也罢,唯有他们穆家在世家大族中独树一帜,靠着族中的女子立身世家。”
穆雨思只觉得荒诞,而且匪夷所思,但是又不敢确认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涩声开口
“什么叫靠族中女子”
穆夫人看她一眼继续缓声道
“便如你所想的那样,说得好听些叫做联姻,也不拘对方人品官职,是否娶妻,只要是他苏家有意的,便依着对方的官职,送一个符合身份的家族女子过去,
庶女便许给寒门或者是军中人之类的,再不济便是什么妾室、姨娘,运气差些的就成了纨绔子弟的偏房,连妾室都不如,
至于嫡女,就多半如同苏莹莹和左将军这般。”
似乎没注意到逐渐僵硬的女儿,穆夫人还在继续说着,带着微妙的语气,揣摩着苏家的历代家主。
“但不管妻也好妾也罢,总归是离开了苏家了也好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离了本家,再怎么念着家族也终不得信,就算不得作家族的助力了,这让苏家如何能接受呢?
这其中被选中的人都是各方势力看好的人,有可能是未来崛起的新贵啊,便只是送进去做个妾室,来日方长也有可能能成为皇贵妃呢?”
穆夫人的语气像是飘在细雾中,带着一股琢磨不透的情绪,手指仍然摩挲着茶杯上的花纹,感受着杯中的热气逐渐消失在空中。
“况且这送人有个麻烦的地方,那便是忠心,念家的都不放心,那些本就遭了不公的,又不可能会向着家族,落不着好也就算了,若是送出去的人起了异心反过头来反咬家族怎么办……”
穆雨思只觉得浑身炸开一层汗毛,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你想的没错了,不过苏家的人比你想的狠,他们也怕啊,索性提出了既然一个人拴不住的话那就两个,两个拴不住那就再多几个,直到栓牢了为止,这样那些送出去的人就再也不敢也生不出反抗的心思了”
“而留下的那些等到来年长成了,便又是新的筹码,你约莫是听过,苏家可是全京城家中子女最多的人家,
男丁还能得家族好好栽培,女便只有等待交易的份儿……”
桌面上的两个杯清水已然凉了,原本的热气散在了空中,穆雨思只觉得喉咙里堵了东西一般,胃里翻滚着泛着恶心。
“这些事情苏家的女子都知道吗?”
沉默了片刻穆雨思还是问出了声
穆夫人想了想只说了一句
“玉儿,嫡出的子女是世家的门面。”
屋内的两人再无任何言语,本该是出暖花开的日子,一扇门却像屏障般隔绝屋内和屋外,屋外是春光正好,屋内却是一室静默,
穆雨思怔怔地看着窗户,耳边仿佛传来了声音,那声音的主人带着一双弯弯的眉眼,那这双眼睛的主人,原本是一个娇俏爱笑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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