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

一轮明月高挂夜空，而影影绰绰的树影间，一道模糊的身影，快速掠过，

守夜的小厮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转头提着灯笼四处张望了一下，却只见到，墙根上一只小小的黑猫，一双玻璃珠子似的眼睛在黑夜中泛着金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黑猫轻轻地叫了一声，而后树叶又被风吹的动了起来，小厮蓦的打了个冷战，转头继续坐在门边抱着手，

不经意地往漆黑的屋内看了一眼，而后就快速地收回了目光，像是那里面锁着什么怪物，

虽然眼下府中不少人都和自己一样身负看守别人的工作，但是小厮心里还是觉得不至于大惊小怪，

眼见着这府上这些年间的不少姑娘，不都是前两天寻死觅活，之后慢慢地也都认命了吗，

一边打了个哈欠一边想着，这又有什么好看守的呢，大概再过两天这位小姐也要被送到外面的庄子去养着了，等到十个月之后，就送了出去，就算不是做官太太，也能混个不差的姨娘当当，

咂了咂嘴巴，又开始略带羡慕的想着，要是自己有个闺女就好了，托人找个关系，直接从生下来送到哪个姨娘的院子里，

不管是嫡出还是庶出的小姐，总之是作为小姐的贴身丫鬟养大，这样日后小姐便是许了出去，那闺女也要跟出去，

说不定再熬个几年了，自己也能和这京城的贵人沾点亲，可以赎回自己的卖身契，然后混个大宅子，做点小买卖什么的……

小厮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就见着不远处的天空，突然亮了起来，

觉得自己可能是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再一看，那天空确实是亮着的，只不过不是清晨那种金灿灿的阳光，而是在漆黑的天幕下泛着一点诡异的橘红色，

而后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乱糟糟的声音，小厮略略动了动鼻子，就嗅到空气中从远处传来的焦糊味儿，当下就明白了，不是天亮了，而是府上走水了，

照理说自己应该害怕，但也许是亏心事做的多了，却也不怕了，也不出去搭救，只听着院子外的人，哭的哭叫的叫，

不就是走了水至于么，稍带不屑地撇撇嘴，而后就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眼皮子有些打架，脑子也混沌了起来，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还想着，给自己未来的孩子积点德吧，这样的亏心事就做这最后一次了，接着下一秒就彻底陷入黑暗。

而另一边看着眼前的人被放倒了，担心这人没完全失去意识，高旻轻手轻脚地跳了下去，像是夜间的一道幽魂，缓缓来到那小厮跟前，

看着眼前的人的确是毫无意识，泛着金光的镂空雕花面具后，嘴角微微扬了扬，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舌头在尖尖的虎牙上微微顶了顶，

接着蹲下抬起手扶上那人的头便是一拧，动作倒是干脆利落一气呵成，眼见着人没了气息，眼睛愉快的眯了眯，弯成了一道小月牙，

而后没管地上的人，直接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在床上女子睁开眼目露惊恐的一瞬间，劈手砍下，打晕了人，也不管她身上穿没穿衣服，被子一抖一卷就将人扛了起来，活像抗牲口一样，

走到门口后，连带着拎起已经被自己弄死的小厮，像一只燕子一样轻松越过了围墙，

从始至终，院子门口守卫的人都没有发现院子中的一切，只是看着影影绰绰的火光，像是一张涂满鲜血的大口，呲着牙狰狞的向自己咬了过来……

……

穆莹莹被墨玉拉起时，人还犯着迷糊，依稀听见身边的人在喊着什么，有人还在哭，鼻腔间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身上也传来了灼人的温度，想要看清眼前发生了什么，脑子却不受自己的控制，眼前也是一片朦胧，

终于，墨玉的哭声像是一柄利剑，划过了穆莹莹不太清醒的脑子，

“小姐，小姐快醒醒啊！”

“……小姐别睡啊，小姐等等，有人会来救咱们的……”

而后费力的睁开眼睛，就见着屋外一片通红，再结合之前的感觉，这下就算穆莹莹再迟钝也能察觉到了自己处境相当不妙，

顾不及细思自己现在的状态，当下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而后看了看屋内，被墨玉扶着踉踉跄跄地走到了桌边，而后拿起剪子，从自己的亵衣上剪下一块布，一剪子再分成两半，

将两块布料塞进桌子上的一个茶壶中而后捞起来，给了墨玉一块后，便赶紧将布料捂在自己的口鼻上，

脑子稍微清明了一下，又看了看周围，自己眼下好像是被火焰包围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火却没有烧到屋子里，只是在外面烧的旺，屋里虽然看着凶险万分，但实际上只是烟味儿重了些，

清楚了情况之后，穆莹莹便让墨玉先在屋子里找找，有没有哪块是火势小点的，

墨玉扶着人坐到了桌边，二话不说便转头四处找了起来，也不在乎小姐这会儿还迷糊着，俨然一副唯小姐之命必从的架势，

终于在穆莹莹的脑子又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了墨玉略带惊喜的叫声，

“小姐找到了！后窗这里火小！”

眼瞧着自己撑不住了，穆莹莹抬手便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等着意识回笼了，就叫来了墨玉，而后两个人合力举起了一把椅子，对着后窗便扔了出去，

只是两人毕竟都是女子，加上穆莹莹现在身体不听使唤，两人来来回回砸了数十下，才终于砸开了那扇窗子，

而屋外来来回回救火的人乱哄哄的围作一团，哭声、惊叫声还有火苗噼里啪啦的声音，各种声音四散嘈杂，也就没几个人听见窗户被砸开这点声音……

……

石小木只是府中的一个最底层的小杂役，被卖到府上的时间也极短，被人拉过来救火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但手中被塞了一桶水，却让他突然回过了神，

而后便是不断的打水，泼水，来来回回数十次，即便现在的天已然暖和不少，但是春日的夜晚总归还是泛着寒意的，

就这么跑了几十趟，加上离火源近的缘故，小木头上身上的汗已经浸湿了身上的衣服，

眼看着这火势迟迟不灭，不少地方泼的水越多火势却越大，一些地方刚灭下了火，过了一会儿沾了一点火星就又重燃了起来，小木看着只觉得茫然，手脚都泛着软，像是踩在棉花上，

“这……这…还怎么救……这么大的火……”

而后身后像是叹气一样的传来了一道声音，紧接着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杂役，递给了自己一桶水，而后指着一个地方说，

“先别灰心，小姐吉人自有天相，正面火势太大了，你去后面看看能不能浇灭，我先在这里替你顶一会…”

小木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一股热血上头，接过了水桶，坚定地点了点头，而后赶快跑到了屋子后面准备找个火小点的地方，把水浇上去，

刚泼完了水，便听见咔嚓一声，刚一回头，就看着一把椅子贴着自己的鼻尖飞了出来，身上也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而后意识到了什么扔下了手里的桶就赶快跑到了屋子前，大喊着，

“小姐在后面，快来人啊，在后面，后面有个洞！这边火小！”

一大群人一听，先是一顿，而后拎着水桶乌泱泱的涌到了屋子后面，几桶水下去，那窗子边上的火已然灭了，再没有复燃起来，几个身手灵活的杂役小厮就顺着破洞，翻了进去，而后七手八脚的从屋子中抬出了两个人，

众人一看，分明就是被困的二小姐和她的贴身丫鬟，急急忙忙的又抬着人放到了轿子上，抬倒了偏院的厢房里，而后请来了大夫为两个人诊脉，

就这样闹哄哄的到了后半夜，火势终于差不多被扑灭了，

作为这次救出人的头功，杂役房的管事儿对小木大加赞扬了一番，不仅提了他的月例，还把他从只管洒扫挑水的小杂役升为了看院子的中等杂役，

乐的小木都合不拢嘴巴了，转头再想找找刚才给自己递水的中年杂役，却怎么也找不见那人了，

只当那人救完了火，就回去歇着了，小木找到了管事跟前，想要知道那人叫什么，日后也好回报一二，

“这府里好像没有你说的那人啊？”

小木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管事，而后又是一笑，摸出指甲盖大的一点银子递了上去，“王管事您贵人事多，兴许是记岔了，劳烦您再想想啊。”

瞧着眼前的小子刚立了功，这现下看情况也是个上道儿的，知恩图报的好孩子，管事瞧着他顺眼，态度就软和了些，

“这府中老人本来也不多，像你说的那样的中年杂役，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了，具体什么模样你又说不清，这人估摸着不是个杂役吧，唉对了火头师傅那好像有些个和你描述的差不多的，不如哪天找机会你去认认？”

听完管事儿的话，小木又一次回想了一下自己脑子里的片段，确定自己是没记错，那人穿的是个杂役衣服，

而眼下王管事既然这么说了，那就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府上确实没这号人，二是府上有这人，但是王管事却不知道，无论是哪个答案，都说明这人的身份权不一般，保不齐今天这场火也与他有关……

不敢再深思下去，小木漏出了一点谄媚的笑，而后又摸了几个个铜板递给了王管事，

“今天事儿多来的人也杂，可能是脑子糊涂了，把人给记串了，王管事您别在意，应该就是您说的那几个火头师傅了，改天我自己去认认去，这点子钱，您老回去了吃口茶，也安安心”

王管事满意的看了看小木，脸带欣慰地拍了拍小木的肩膀，

“你小子运气好，好生伺候着，往后还有你的好日子呢”，

小木低头拜了两拜，微笑着将人送走，而后转头便面无表情地回了自己屋，

此后王管事也通过其他杂役，打听过这事儿的后续，只是听说有一次，小木拎了两只鸡找到了一位火头李师傅，两个人就着那一只鸡喝了一下午，李师傅还高兴地和身边人介绍了这小子，

听完之后，王管事便也彻底放下了心，再也没过问过这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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