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尾声

悠然的百步之香，重重叠叠如彩纸册子般的裙，御竹帘后女房隐约的一二身影……

一切都没有丝毫的变化。就像一只古老的大钟，毫无波澜而必将一成不变地运转下去。

但也未免无聊了些吧。她暗自思忖。正此时，听得有自远而近的窸窣声，持盈深深地叩拜下去：

“源氏北政所从三位，奉朝廷之命前来，拜见治天之君，弘徽殿太后殿下。”

几天前。

“还是得麻烦你走一趟了。”手中拿着朝廷的宣下， 将军一脸无奈，“弘徽殿太后说，除了你，幕府和朝廷之间其他代理人一律不认。”

那位还是这样任性啊。持盈不由哑然失笑。此时的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小儿女的笑声和着春莺淅沥，便如那远处港口的千帆竞发一般，迎着海风拂来的，全是希望。

见见故人也好啊……久久的静默中，她听得御帘卷起的声音。

女御美艳一如当年，只是于眉眼间多了些沉暮。仿佛那夕阳之下的恢弘宫殿一般，华丽巍峨，却拖着暮色沉沉的影子。

没有了熙熙攘攘的百姓，这王城正在迅速地老去，连同它的主人。

“你倒是一点也没变。”女御打量着她，叹息，“雅仁的病时好时坏，我就不放他出来吓你了。”

听闻治天之君时常昏睡，就是清醒时也是以恍惚为多。

是中了摄魂术吧……这样的厮守，也算至死不渝吗？ 却又听得女御道：

“暲君呢，怎么不把他带来我看？”

“这……”持盈一时手足无措，只得硬着头皮道，“阿光正教他射箭，他……实在走不开……”

做了多年御台所，还是不惯于说谎吗？看着对方略微局促的表情，女御淡淡一笑。她转向一侧的关白：

“传我旨意，晋封源氏嫡子为二位大臣。”

将军才不过是三位，您这样真的好吗？大惊之下，持盈正要拒绝，却听女御叹息：

“阿盈，我也曾是他三年的养母呢。”

那其中有深深的落寞。持盈听了不由一阵悲悯。身处这样沉闷而无人可诉说的深宫，也是无聊的吧？

自从他们离开，一切的活动中心都变成了镰仓，便是天下的风气，也以镰仓为第一。平安京则如同一件过气了的华衣，虽然美丽华贵如昨，却正逐渐地退出人们的视线。

临别时，站在廊柱之侧的女御，闪动着狡黠的眼：

“妖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但若等到下一个末世……”

“我们不会给你机会的。”持盈坚定道，却见女御一瞬间展颜而笑：

“那么，就将那盛世，展示给我们看吧！”

那笑容如此动人，仿佛那灿烂的平安文化，于夕阳行将坠入黑夜之时，再一次地绽放它的余晖。

姐姐，新生的希望在我们这里，可传承与文化，却永远在你们手中。

哪怕此后会有一千个王城，一千个朝代，却永远只有一个平安京啊。

罗生门前，再一次地回望那荣华旧影，持盈心中只是一阵感叹。

却在此时听得一阵惊呼。原是远方的夜空，一朵又一朵的烟花正迭次绽放，一时间，沿途皆是凌乱花落，一片片地延伸到天尽头。

陌上花开，君可缓缓归。

原是这个意思吗？想起某人在书信中的话语，持盈不由莞尔。果听得远处有马蹄声踏碎月光，有幕府的旗帜烈烈作响。

那拥有清朗面容的将军，自马上缓缓地向她伸出手：

“持盈，我们回家。”

那温柔神情，那含笑的双眼，一如多年以前，他们在西京的战火里初次相见。

自那以后，又是多少荒芜岁月，人事变迁!

却是经百千劫，终得故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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