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犁桑镇富商府宅内。
晨曦从堂屋东墙的朱红雕花木窗透进来,零碎地撒在了谢祾君的青衫上,他旁边站着墨卿阁,淡淡的檀木香萦绕在两人鼻尖。
赵志成的正室林夫人端坐于梨木椅子上,品了口身边丫鬟呈上来的茶,对谢祾君道:“那邪祟就在东边的一间厢房里,仙君可以自行前去,待事情解决后来领取酬金。”
“嗯……”谢祾君放下手中的茶盏,说道,“在下能否询问一些关于这邪祟的问题?”
林夫人抬眸,不屑地看向他旁边站着的小姑娘,道:“可以问下站在你旁边的那个端水丫鬟,我对邪祟向来避讳,恐答不了仙君的问题。”
被夫人点到的小姑娘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恐,她猛得抬头望向坐在梨木椅中满头珠翠的女子,企图寻求帮助,但后者只丢给她一个不可会意的眼神。
“这样啊……”谢祾闻言转头看向站在自己右后方身着紫衣的小姑娘,问:“你可知那邪祟一般在什么时候最为活跃?或者害过什么人?”
小姑娘颔首低眉,哆哆嗦嗦道:“奴婢昨日刚来,并……并不知。”
谢祾君见她这般,面露迟疑,但还是勾唇问道:“那……姑娘能否领在下与徒儿去那间厢房看看?”
“……”她又抬头看了看林夫人的脸色,见她微微点头,这才道:“两位仙君这边请。”语毕,便闷头抬脚向门口走去。
谢祾君握着安云剑,起身对林夫人作了一揖,身旁的徒弟见状也赶忙学着师尊的样子行礼。
偌大的堂屋内,只听谢祾君道:“在下先行告退。”
墨卿阁随即附和:“告退。”
林夫人闻言继续品茶,摆明了不想理这两人。
没等来回应,谢祾君也不恼,只当她默认了,继而领着徒弟信步跨过门槛,一瞬间,秋日暖阳的光迎面扑来,其中还夹杂着些许稻香与柿子成熟后的果香,磬人心脾。
两人就跟在那个小姑娘身后,跟着她穿过长长的走廊,与一个又一个不知在忙些什么的小厮丫鬟擦肩而过,途经花园,那满院的菊花绚烂地盛开,在和煦的阳光下摇曳生姿。
不多时,几人便来到了一处看似荒废了许久的院落中,那姑娘往厢房门口望了一眼,不敢再往前,只侧过身对谢祾君道:“邪祟就是在那房间里,仙君您请便,奴婢胆小,就先行告退了。”
谢祾君莞尔:“嗯,姑娘慢走。”
待人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墨卿阁才缓缓道出心中的疑问:“师尊,你可感觉这府宅内有些奇怪?”
谢祾君颔首:“嗯,刚进来就察觉到了。”
话音一落,两人的视线便在空中对上。
“……”
沉默了须臾——
“是…妖?”墨卿阁试探性问道,“还…不止一只。”
谢祾君再次颔首。
这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在两人的耳畔响起,地上的杂草被风吹得凌乱,没关紧的木窗不断拍打着窗棂,连带着歪斜的朱红色木门也吱呀作响。
墨卿阁下意识将目光转向厢房,透过门缝往里看时发现暗处似乎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们,那眼神里带着探究,带着警惕,看得他头皮发麻。
“师尊。”
“何事?”
墨卿阁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颤:“有双眼睛在看我们。”
谢祾君将信将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木门上挂着的符咒被风吹落,木门后面并未见得有什么眼睛,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但转头看见自家徒弟战战兢兢地盯着那扇门,他还是开口安慰道:“你兴许是看错了,哪里有眼睛?”
“真的有,就在那门的后面。”墨卿阁顿了顿,“像…猫的眼睛。”
“……”
谢祾君握着安云剑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另一只手的手臂上抬,单手成诀,天青色若隐若现的灵力如丝绸般围绕着他不停地旋转,屏息凝神许久,那股灵力便化作一个半透明光屏,悬浮在摊开的掌中,而那上面则是以谢祾君为中心,方圆十里为半径所呈现出的一份地图。
地图上,周遭的山、水、树清一色是以浅蓝标记,而人与活物则是用翡翠绿来代表,至于那深蓝色光屏上的三颗显眼的朱红色圆球……
待确定妖物的确切位置后谢祾君便收了光屏,感觉耳边的铃铛响声实在是扰人烦的紧,但是苦于找不到那串被人挂起来的铃铛,于是便想进屋捉妖,看看能不能找到声响的源头,然而却又忽的想起徒弟手无寸铁,于是他道:“你没有武器防身,暂且待在这里,为师去看看。”
小尾巴徒弟立马回道:“徒儿想跟师尊一同前去。”
“危险。”谢祾君反驳,“一会儿为师跟那妖物过招时恐护不住你。”
“无碍。”墨卿阁看着他,缓缓道,“徒儿相信师尊。”
眼下这般,谢祾君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叮嘱道:“躲在为师身后,切勿乱跑。”
“徒儿明白。”说完,墨卿阁便往右侧跨了一步,规规矩矩地站在自家师尊后面,嘴角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下一刻——
寒光一现,长剑出鞘。
通体泛着浅青色微光的剑身暴露在空气中,锋芒毕露,那白玉质地的剑柄上还雕刻着几朵兰花,是为“攀枝兰”,后面系着的子鼠玉盒子吊坠与其白色流苏摇晃着,边缘处同样泛着浅青色的光。
谢祾君右手握着安云剑的剑柄,左手顺便将剑鞘递给了身后的徒弟,后者用双手接过,然后拿在手上仔细端详,讲真的,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三次看见安云剑出鞘。
难得,实在是难得。
不过……这富商家中的妖物就真的这么厉害吗?竟然让安云剑出了鞘。
“愣着做甚?”
“啊?”
“跟上。”
破旧的木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从门框上落下的尘土迷了人的眼睛,待视线恢复清明后,谢祾君才开始四处打量着这间屋子。
里面的家具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床跟小方桌,其余的全是碎木板,横七竖八地扔在地上,房梁上结了好几层蜘蛛网,而那扰人烦的铃铛便被人挂在上面,还贴了符咒。
不等谢祾君看清那黄符上的咒文是何内容,墨卿阁就拉着他的衣服,指着墙角道:“师尊你快看,是猫!”
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将一只瘦骨嶙峋的猫咪尸骨照亮,它躺在一滩已经干涸的血泊中,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沾满血迹的毛发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你方才说你看见了双猫眼睛在盯着我们是吗?”谢祾君朝它缓步走去,在其面前站定,侧过脸问身后的徒弟,道,“是不是这只?”
墨卿阁也跟了过去,半个身子从自家师尊的背后探出,疑惑道:“这只猫不是已经死了吗?徒儿方才看见的是活的啊。”
谢祾君面色凝重地点头:“那就是这个了。”
“什么意……”
“思”字尚且卡在墨卿阁的喉咙里并未吐出,谢祾君便已操控着安云剑悬浮于那死尸之上,颀长的十指结成灵印,薄唇轻起,念着引妖诀,登时便有一团黑色的烟雾从那猫咪的尸体里飘出,围绕着长剑旋转。
墨卿阁的瞳孔霎时间放大,未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谢祾君又迅速握住剑柄,手腕一转,再猛地发力,那团黑雾便被剑挑起,然后骨碌碌地滚到一边。
“喵呜啊——”
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似乎要将人的耳膜穿破,墨卿阁被这声音吓得一激灵,转头看向师尊,只见对方不疾不徐地打开子鼠玉盒子吊坠,半蹲下来,缓慢靠近那团黑雾,企图将其收入纳妖盒,但方才的铃声在这时竟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就像是有人在牵扯挂着铃铛的红绳剧烈摇动一样。
谢祾君下意识回头看那房梁上的铃铛,原本贴着红绳的黄符这时已经全然落于地面,似是想到些什么,他猛地推开墨卿阁,自己也迅速躲开,不等人站定,那团黑雾就已经跳到方才自己站着的地方,以它为中心,半径五尺内所堆着的木板就无火自燃了起来。
墨卿阁被这一幕吓到了,他惊恐地喊道:“师尊!”
“无碍。”谢祾君转了转手腕,掌中再次现出那半透明光屏,内容与上次不大相同——有颗赤红色圆球正快速地朝西边移动。
他看着那颗球,确定了妖物的大致去向后厉声道:“追,跟上。”
话音未落,谢祾君便右手提着安云剑,左手托着光屏,夺门而出,等墨卿阁反应过来时前面就只剩下师尊的一片青衫衣角,于是他火急火燎地追上去,疾步跟在自家师尊后面。
一炷香后,府宅西边的寻春湖前——
谢祾君疑惑地看着光屏,旁边站着气喘吁吁的墨卿阁。
他们面前的湖水如明镜般清澈,湖面倒映着棉絮状的白云,阳光一照,便似碎银满地,极其晃眼,湖的四周被雕刻着莲花的石柱环绕,脚下的石子路连接着八角凉亭,许是已经入秋的缘故,这边基本上没什么人过来,所以极为安静。
“师尊……”墨卿阁缓过劲儿来,双手撑着膝盖,说道,“你跑这么快干嘛?也不等等我。”
谢祾君收了光屏,看着湖景,莞尔道:“早点完成任务,然后回家啊。”
“至于跑这么快吗?”
……
没等来谢祾君的回应,墨卿阁站直了身子刚想问他怎么不回话,然后就发现自家师尊不知何时已经站到离自己二十尺开外的地方了。
“师尊?”墨卿阁刚想抬脚过去,然而下一秒——
砰!
浅青色的灵符在谢祾君周身炸开,然后化作锋利的碎片一其投入湖中,为此掀起的阵阵涟漪则在片刻之后归于平静。
“师尊。”墨卿阁一边说着一边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在谢祾君的身旁站定,问:“这是干嘛?”
“捉妖。”对方答道。
“那……”话未说完,方才投湖的那群碎片便又飞了上来,中间簇拥着在厢房里看见过的那团黑雾,它们来到谢祾君面前,悬浮不动。
在墨卿阁半是震惊半是钦佩的目光中,谢祾君再次打开了子鼠吊坠,并用手托着靠近那团被青色碎片所包裹的黑雾,安云剑懂事地悬浮在他身边,仅眨眼的功夫,妖物便被收入了纳妖盒,而那群碎片则化为了点点星光,消失殆尽。
“没事了。”谢祾君从徒弟手上接过剑鞘,说道,“这妖物解决了。”
“可是师尊,我们在厢房里时那光屏上不是显示了有三个妖物吗?这才一个啊。”墨卿阁问。
“光屏坏了。”谢祾君云淡风轻道,“方才为师看的时候只有一个。”
“光屏怎么可能会坏?”
“兴许此地有别的仙修将妖物收服了呢?”谢祾君道,“走吧,跟为师去领酬金。”
……
秋风徐徐,落叶飞舞。
况属高风晚,山山黄叶飞。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家的路上,谢祾君握着安云剑跟着墨卿阁,一边注意脚下的路一边还回头看看那两只脑袋跟自家徒弟一样不大好用的妖物跟上来没有。
见一远一近有两团黑雾跟着,他也便放下了心,专心赶路。
作者的话:[况属高风晚,山山黄叶飞。]出自唐代王勃的《山中》-对本文有任何意见欢迎在评论区留言,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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