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话

桑桑往屋里撇了一眼 知道母亲已在竹床上午睡了 就走到了院子里 他汗淋淋的 却挑了一条最厚的棉裤穿上 又将父亲的一件肥大的厚棉袄也穿上了身 转眼看到大木箱里还有一顶父亲的大棉帽子 自己一笑 走过去 将它拿出 也戴到了汗淋淋的头上

桑桑的感觉很奇妙 他前后左右的看了一下 立即跑出院子 跑到教室中间的那片空地上

那时 纸月也已走进校园

但桑桑装着没有看见他 顺手操了一根竹竿 大模大样的在空地上走

首先发现桑桑的是蒋一伦老师 那时她正在树荫下的一张竹椅上打盹 觉得空地上似乎有个人在走动 一侧脸就看见了那样一副打扮的桑桑 他先是不出声的看 终于忍俊不禁 扑哧一声笑出来

随即起来 把老师们一个一个的叫了出来 :“

蒋一轮：你们快来看桑桑 。”

过一会儿就要上课了 各年级的学生正陆续走进校园

桑桑为他们制造了一道风景 桑桑经常为人们制造风景

纸月将身子藏在一棵粗壮的梧桐后 探出脸来看着桑桑

桑桑似平看到了那一对乌溜溜的眼睛 又似乎没有看见

空地中围站了许多人 大家都兴高彩烈地看着 不知是谁“嗷”了一声 随即得到响应

“嗷嗷”声就在这夏日的天空下面回响不止 并且愈来愈响

桑桑好像受到一种鼓舞 拖着竹竿在这块空地上 小疯子一样走起圆场来

过不一会儿 “嗷嗷”声又转换成很有节奏的 “

桑桑！桑桑……”

桑桑就发越起劲地走动 还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动作来 桑桑蒋这块空地当作了舞台 沉浸在一种贯穿全身的快感里

汗珠爬满了他的脸 汗水流进了他的眼睛 使他睁不开 眼睛睁不开 眼睛就睁不开眼睛 他就半闭着双眼打着圆场

或许是因为双眼半闭 或许是因为无休止地走圆场 桑桑就有了一种陶醉感 和那回偷喝了父亲的酒之后的感觉一模一样

四周是无数赤着的上身 而中间 却是隆冬季节中一个被棉衣棉裤紧紧包裹的形象 有几个老师一边看 一边在喉咙里咯咯咯的笑 还有几个老师笑的弯下腰去然后跑进屋里喝口水 润了润笑干的嗓子

桑桑这回是出尽了风头

正当大家看得如痴如醉时 油麻地小学又出现了一道好风景 :

秃鹤第一回戴着他父亲给他买的帽子上学来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看到了秃鹤 :“

你们快看呀，那是谁 ？”

“秃鹤 ！”“秃鹤 ！”“是秃鹤 ！”

那时秃鹤正沿着正对校门的那条路 很有派头的走过来

秃鹤瘦而高 两条长腿好看倒也好看 但稍微细了一点 现在这两条长腿因穿了短裤 暴露在阳光下

他迈动着这样的腿 像风一般从田野上荡进了校园 秃鹤光着上身 赤着脚 却带了一顶帽子——这个形象很生动 又很滑稽

或许是因为人们看桑桑这道风景已看了好一阵 也快接近尾声了 :

或许是因为秃鹤这个形象更加绝妙 人们的视线仿佛听到了一个口令 齐刷刷的从桑桑的身上移开 转而来看秃鹤 就把桑桑冷落了

秃鹤一直走了过来 他见到这么多人在看他 先是有点小小的不自然 但很快就换到了另一样的感觉里 她挺着瘦巴巴的胸脯 有节奏地迈着长腿 直朝人群走来 现在最吸引人 就是那顶帽子:

雪白的一顶帽子 这样的白在夏天就显得很稀罕 格外显眼 很精致的一顶帽子 有优雅的帽舌 有细密而均匀的网眼 他就这样待在秃鹤的头上 使秃鹤陡增了几分骏气与光彩

仿佛来了一位贵人 人群自动的闪开

没有一个人在看桑桑 桑桑看到梧桐后的纸月 也转过身子看秃鹤了 桑桑仿佛是一枚枣子 被人有滋有味的吃了肉 现在成了一枚无用的枣核 被人土气在地上 他只好拖着竹竿 尴尬的站到了场外 而现在走进场里来的是潇洒的秃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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