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郎骑竹马来(二十五) 这个世道。

张大夫身躯微震:"有朝一日，世子若还能用的上老夫，尽管再来济世堂寻老夫，下一回，倒是用不上世子的玉佩了。"

周瑾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这玉佩，是他从王府带离的唯一一件物品，唯有此物，才能证明他与那朱红大院唯一的联系。

待到用完晚膳，乔大哥背着病弱的丫蛋往回走，此刻丫蛋还在昏睡，其他小孩子也亦步亦趋跟在他们后面。

待到回了三里巷，乔大哥转身对他们说:"你们先回去吧，我有话，要同小炉鼎说。"

待到小孩子们走完了，少年黑漆漆的杏子眼凝眸注视着阿瑾，低声道:"今日的大夫，你如何请来?"

阿瑾注视着少年乌黑透亮的眼睛，舌头在嘴里打了个圈，说出来的却是:"那大夫乃是我远亲。"

"原来如此。"乔大哥紧锁的眉头松了:"无论如何，多谢你了，阿瑾。"

少年似是极不习惯与人道谢，说完眼睛便不自然地移向一侧。

阿瑾微微一笑:"你何时也会如此客气了?"

乔大哥收起脸上羞窘，不自然地咳了咳:"三里巷的这群小孩子，他们无父无母，唯有我，能够保护他们。你今天救了丫蛋，就像是救了我的妹妹一般。"

阿瑾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既然如此，便带着你的妹妹来我家用晚膳罢。她今日患病未愈，需得好好补一补。"

用完晚膳之后，乔大哥在后厨收拾，阿瑾放下碗筷，望着满桌的饭食，想到今日丫蛋苍白的面容，以及三里巷的那群小孩子啃的馒头和青菜，不禁道:"钱嬷嬷，三里巷的孩子们如此贫苦，堪堪靠乞讨谋生。我们是否可以救济他们，让他们不用再外出乞讨，如此，便能过得好一些?"

钱嬷嬷抚了抚阿瑾的头，温柔道:"世子有善心，这是好事，这话莫非是乔公子对你说的吗?"

阿瑾急急忙忙地否认:"不，乔大哥未曾同我说过这话。"

他从衣袖里，拿出余下的小半截馒头，急切地望着钱嬷嬷:"嬷嬷你知道吗?这种粗糠馒头就青菜，是三里巷的孩子们每日的饭食……我从前竟不知，世上还有人过着这样的生活……"

钱嬷嬷接过馒头，凝视半晌，微微一笑道:"世子可知，乔公子一早来此，同样吃到了咱们府里的饭，却没有向你提出这种要求?"

阿瑾怔住了。

对于三里巷小孩子来说，他吃的这些饭食，称得上山珍海味，可乔大哥却未曾要求他为这些孩子做些什么。

"你接济的了他们一时，接济不了一世，既然如此，倒不如教会他们适应这个世道。"

少年不知何时出现，他声线疏朗，语气却平淡。

"可适应世道，便是让他们一味行乞吗?"阿瑾脸涨得通红，眼里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乔大哥望着他，语气平静:"阿瑾，你或许不知晓，三里巷本就是一个乞丐云集的地方，他们的父亲是乞丐，爷爷是乞丐，他们终其一生，都摆脱不了乞丐的命运。"

乔大哥的嘴角，勾起一个淡漠又平寂的笑:"你或许可以救一个人，但是却救不了全盛京的人。"

多年以后，那时的阿瑾已经改名换姓，成了周瑜。

可他每每忆及年少，回想自己在三里巷的那些时日里，大多数的记忆都已模糊的并不真切，可总会清晰记得浮光掠影之间，少年嘴角这个淡漠而平寂的笑。

透着一点愤世嫉俗的傲，透着一点看透尘世的冷，透着一点无能为力的恨。

而这同后来对一切是那般高高在上，漠不关心的她，何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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