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司·陌上尘篇·风起

“我说李小将军啊，”林默似是讽刺地笑了一下，“不是你说，要探一探这‘后山闹鬼’的传说的虚实吗？”

李万似乎还没能从方才的恐惧中缓过神来，喘了几口粗气，依旧说不出话来。

林默好不容易抓住一个机会，自然要好好挖苦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李万，于是继续说道：“现在，你已经见过鬼了——方才你说，要保护谁来着？你也不看看你这副模样啊，多狼狈多不堪啊，现在……”

“啪！”

未及说完，林默便觉眼前被扔了什么东西。

是李万手里的树枝。

“你……给我闭嘴！”

林默自是知趣地闭了嘴，顺手捡起树枝扔给李万，同时又抛过去一颗石子：“等见了鬼，拿着好防身。”

“滚！”李万把树枝和石子一并又砸在了林默的身上。

等这三轮“你抛我接”闹完，在场的孩子们也差不多缓过劲儿来了，从地上爬起来，再拍拍身上的泥土，问李万能不能回家了。

“回家？”李万冷哼了一声，“回个屁的家！本将军不信了，这世上还能有我害怕的东西……”

他气呼呼地自顾自往前走，队伍里唯一的女孩也屁颠屁颠地往前跟，只剩四个男孩，留在原地不知所措。

其中一个道：“其实不该来的。”

另一个附和道：“就是！谁知道会闹这一出！”

还有一个比较信任林默的：“林默哥，这下咋办啊……”

“等着。”林默沉声道，“他迟早得回来。”

那几个孩子也站定，凝神望着李万去时的路，心底有点不安。

但这份不安很快就被打破了。

因为李万当初明明是笔直地朝着密林处走的，不一会儿，却又从另一个方向回来了。

“可是我一直在往前走啊……”他自言自语道。

女孩娇声道：“啊！不会是……鬼打墙……”

“墙”字还没说完，便听得耳畔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像雷声，但又并不完全，倒像是……

一棵树轰然倒下。

地震？

沉重的树干砸在林默身旁，留下了一个寸多深的坑。

“啊啊啊啊啊！”

几个孩子顿时乱了阵脚，胡乱地四散奔逃，却又从去时的方向撞了出来，重新聚回了一起。

一片嘈杂中，林默厉声喝道：“快！多试几个方向！必须从这跑出去！！”

可是穿入林间，就只剩下了一片幽暗，木叶密布头顶，连月光也倾泻不下……再有光时，那棵倒下的树，依然横在眼前。

女孩几乎要哭出来，紧紧地抓着李万的胳膊：“是鬼打墙……真的是鬼打墙……”

李万被她勒得生疼：“到底怎么出去？林默！你倒是快想办法啊！”

又一棵树开始倾斜。

“闪开！”林默忙冲向树下的那个孩子，猛地推开了他。

“林默哥！”

林默从树后勉强撑起身来：“我没事！好险……”

他们只剩这一方小小的空间了，而树却在不停地朝着四面八方倒下。他们随时有被砸伤的可能。

林默迅速冷静了下来，四下观望。

能看见星和月的天空，只有他们头顶的这一隅……

可是恰恰有一个方向，树倒之后，漆黑中，还隐约可以看得见微光！

林默抬手一指：“在那边！”

孩子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争先恐后地朝着出口狂奔，甩着林默在最后。可没跑几步，便又是一阵阵凄惨的尖叫声。

林默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吗？”

然而他们只是叫，叫够了，又陆陆续续地往回跑。

只是出于惊吓，他们谁也说不清自己究竟看见了什么东西。

“别……别去！”这是唯一能说得出话的李万磕磕巴巴勉强挤出的一句话。

林默却依旧朝前走：“你们在这等我……”末了却又加上了一句，“或者，等着天亮。”

李家村靠山而生。有传言说，一到夜半，后山便会闹鬼。

而日出时分，则烟消云散，鬼怪尽退。

林默此时本该带着这群孩子们在这个难得的安全角落等待天亮——可顺着孩子们跑来的方向望去……

他似乎看见了一些，原本不该被看见的东西。

站在一片黑暗中，顺着他们眼里的“恐怖之物”望去，他看见了，一道若隐若现的白光——许是出口了。

“林默哥……”

身后那群孩子们无助的声音渐远，周身的场景，却越发明晰了。

黑暗褪尽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团的枫红。

林默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已经踏入了潺潺的溪水之中，凉凉的，一片枫叶顺水漂流而下，停在脚边。

溪水朝远处延伸，两旁万千枫树也随之漫布，秋色已深，红叶也仿佛燃起烈火。

再一回身，来时原本的一片漆黑已经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道白色的身影。

那人迟疑着问道：“……你好？”

林默怔住了。

眼前之人，一头银发，一袭素衣，一对白瞳……通体雪色，乍看上去好似白银铸造而成的人像，可眉目灵动，凤眼微眯，薄唇轻启，银色长睫低垂。恬淡如水的空灵嗓音，却把人从幻想中，生生拉了出来。

那张脸很是耐看。

不，应该说是……好看得过分了。相较于姿色上佳的美人儿，这个人只差了一点胭脂，和女性喜爱的玉簪……

若不是这张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这幅生得清秀的面庞，当真是比女人还要漂亮了。

林默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自己……居然是四脚着地！

再低头一看，自己哪里还是什么人类，他现在的身体，分明是一只毛色鲜亮的红狐狸啊！

他迟疑道：“你……你知道我是人类吗？”居然没有影响说话，林默心内惊疑道。

“噗嗤……哈哈哈哈……”

“你……你别笑！”林默喊道，“这里是哪？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人止了笑，正了正色，淡声道：“你不怕我？”

林默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一个都快白成雪人儿的人……有什么好怕的？又凑近了，昂起自己这颗“狐狸脑袋”，仔细盯着他看了半天：“不怕啊。”

“哦？”他微一挑眉，“难得啊。”

“什么？”

“上一次遇见你这样的人，还是一百多年以前的事呢……”

林默彻底惊了：“一百年？你……你是吃了长生不老药了还是神仙下凡了？”

他却只是摇头，然后低下身来，竖起一指，在林默的脑袋上轻轻一点：“都不是。应该说……恰恰相反。”

好像真的落下了几片雪花，倏然又融进了溪水当中。

那人浅笑道：“若我说，这山中被封印的鬼怪——就是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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